第36章 第36章

清明假期过后，上学的第一天。

        学生们的假期综合症都挺明显的，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像没睡醒的样子。

        方遥在教学楼外面的走廊走着路，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些呆滞。

        陈言风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出现了

        虽然她每天都会去给陈言风送画和送糖，但是没见到他人，内心总是有许多不安。

        特别是今天早上，她还听胖子说了，小雨已经跟他爸离开了北沙镇。

        方遥根本不敢想象，陈言风会有多伤心。

        不行！

        今天下午放学，无论怎么样，都要想办法进胖子家看他一眼才放心。

        她就这么想着，走到了一楼的教师办公室。

        刚才陈甜甜特地让学生来教室喊方遥，说让她到办公室一趟。

        方遥就趁吃饭时间赶紧过来。

        这间一楼的大办公室，以前是教室，最近才拨给老师们办公。

        方遥在门外探头探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陈甜甜的位置。

        “老师好。”方遥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陈甜甜的脑袋从办公桌上探出，脸上依旧是标志性的温柔笑容。

        “方遥！”

        陈甜甜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嘴角都要笑咧开了。

        “在！老师”

        方遥应了一声，被她笑得有些发毛。

        “恭喜你啊！”陈甜甜声音高昂。

        “你的画拿奖啦！全市绘画比赛一等奖！”

        “之后你的作品会送到省里面参赛！！太难得了”

        方遥一下懵了，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陈甜甜握着她的手，非常激动，“我太开心了，这可是很重要的比赛，就我们学校的学生里，从来没人拿过这种级别的美术奖项啊！方遥！！！”

        方遥的手被陈甜甜抓得有些疼，终于回过神来。

        我，拿奖了？！

        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赶紧对陈甜甜鞠了一躬，“谢谢陈老师！”

        陈甜甜赶紧扶了她一下，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全办公室的老师都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这孩子，拿了奖第一个感谢老师，真懂事！

        一个带着圆眼镜的男老师说，“难得啊，这么些年，我们学校可从来没人在美术上拿过奖，还是大奖！”

        另一个胖胖的女老师接话，“哎呦，你们物理组也不差啊，听说高二的李嘉参加物理竞赛也拿了一等奖。”

        男老师得意地笑笑，“哎，都是孩子们争气，你说对吧陈老师？”

        陈甜甜立刻回答，“当然！”

        她继续笑着跟方遥说，“虽然省里的比赛名次没那么快出来，但是这个市一等奖已经很为校争光了，明天早操时间，学校会顺便举行一个小小的颁奖仪式，你准备一下发言啊。”

        “还要发言？”方遥有些惊讶。

        “别害怕啊，这是光荣，你代表我们美术班，说得好一点啊！”陈甜甜表情骄傲。

        方遥扯开嘴角尴尬笑笑，点头答应了。

        “哦对了，这个拿去吃！很好吃的！”陈甜甜塞了一把巧克力给方遥。

        “谢谢老师……”

        然后她就在老师们的一片夸奖和赞许中走出了办公室的门口。

        --

        走出办公室之后，方遥收起尴尬的笑容。

        走到前面空地梧桐树下，找了个石墩坐了下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灰色小猫挪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

        方遥摸摸它的头，“你怎么也看起来这么惆怅啊？”

        小猫眯了眯眼睛“喵”了一声，算是回应她。

        方遥不禁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梧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轻轻摇动。

        明明是件非常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要上台发言，内心的高兴被浇灭了一半。

        又因为担心陈言风，另一半也被浇灭了。

        最想分享的人不在，怎么高兴得起来。

        得奖这件事，最多能让她疏解了一下内心的不痛快。

        但心里还是，挺惆怅的……

        “全市一等奖，怎么在这儿望叶兴叹啊？”

        这个声音！

        方遥转头，看见陈言风双手插袋在阳光下站着。

        他好像瘦了些，眼底的黑眼圈也重了些，应该剪过头发

        感觉很久没见了，方遥忍不住观察着他身上的变化。

        少年对她笑笑，踩着阳光走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方遥站了起来。

        “你和李嘉都拿了奖，这种大喜事我怎么能不回来。”陈言风说。

        方遥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拿奖这件事从陈言风嘴里说出来，自己才终于对这件事有了点实感。

        全市中学生绘画大赛一等奖啊！

        从上万份作品中选出来的一等奖啊！

        “等一下！”方遥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快知道的？……”

        “刚才经过宣传栏，喜报都贴上了，级长亲自贴的，”陈言风看着她说，“喜报上还有你的大头照，估计这会儿全校都知道了吧。”

        北沙中学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种喜事了，而且两个拿奖的都是高二年级的，陈言风刚才经过，看到级长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儿了，估计高兴到今晚得回去喝两杯。

        “贴什么照片啊！搞得跟通缉犯似的，而且肯定选的是我入学时候拍的那张，那张很丑！”方遥皱着眉头激动地说。

        “还可以，就是……”陈言风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方遥问他。

        陈言风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小猫，“就是有点儿像它。”

        “你才像它！”方遥笑着说。

        “喵呜~”小灰猫似乎是被吵到了，伸了个懒腰表示抗议。

        “你看它都说像。”陈言风说。

        “它是在说不像！”方遥大声说。

        两个人看看猫，又看看对方，然后同时傻笑起来。

        微风吹过，梧桐叶在头顶上轻轻晃动。

        方遥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陈言风抱起来石墩上的小灰猫，自己在它的位置坐了下来。

        “只是不想将家里的事带来学校，而且很多不想见的人，就去胖子家待了几天。”

        “没事就好。”方遥笑了笑，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陈言风看了看她，“就这样问完了？”

        “嗯，不然呢，”方遥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好事坏事无聊事，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想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问。”方遥说。

        “徐望告诉你了吧。”陈言风说。

        方遥瞪了他一眼，“别拆穿行不行。”

        陈言风笑笑，“好。”

        “噢对了，我的画你收到了吗？”方遥问。

        “嗯，收到了，小猫小狗小人小花小草画了个遍，我再不出现，都怕你没东西画了。”

        “不可能，我的灵感多着呢。”方遥笑着说。

        陈言风摸着小灰猫的毛，这只小猫应该是学校的常客了，完全不怕生，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躺着，头甚至还往他手上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画画吗？”方遥问他。

        “因为闲的。”陈言风答。

        “啧，认真一点！”

        陈言风笑着摇摇头。

        方遥伸手去撸了一把小猫的头，缓缓地说，“人在难过的时候，会觉得世界很黑暗。”

        “所以我希望在这种时候，能看见这个世界的彩色，起码能够感受到，你不是一个人，有人在陪着你。”

        陈言风偏过头看着她。

        方遥继续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些事情放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可能早就承受不住了。还有，不要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因为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我们在你身边。”

        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然后抓起陈言风的右手，将一颗糖和一颗巧克力放到掌心位置。

        “生活总是有苦有甜……”

        “我们分享甜的糖果，也分享苦的巧克力。”

        “无论什么，一起分享，一起承担。”

        陈言风好像被她说愣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没说话。

        “我说了这么多，给点反应好吧？听懂了没有啊？”方遥见他没反应，问了一句。

        “听懂了。”陈言风点头。

        “那你不相信我？”

        陈言风勾勾嘴角笑了起来，“相信，一直都相信。”

        “喵呜~”，怀里的小猫叫了一声。

        陈言风笑着指了指它，“它说它也相信。”

        方遥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哪里长得像它啊？”

        “不像吗？”陈言风将小灰猫举起，“挺像的啊……”

        “不像，它眼睛……”

        两个正在认真且无聊地讨论猫和人长得像不像这个问题的时候，远处有个人朝这边招了招手，“是方遥吗？！”

        方遥往那边一看，看到那人穿了条红裙子，立马就认出了是她们班主任，青霞。

        青霞眯着眼睛喊了她一声，“过来一下！”，然后就走进了办公室。

        “哦，来了！”方遥应了一句。

        她起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跟陈言风说，“明天算是我人生第一次上台领奖，你不许迟到啊，排队的时候站在前排，看见你我可能就没那么紧张！”

        陈言风对她点头，“知道了。”

        方遥满意地笑笑，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啊还有，今天下午放学我要帮陈甜甜收拾画室，不跟你一起放学了。”

        陈言风笑了笑，“知道了，赶紧去吧！”

        方遥朝他不舍地招招手，跑往办公室的方向。

        陈言风双手举起小猫，盯着看了一会儿。

        少年温柔笑笑，“谢谢你的画，也谢谢你的话……”

        ----

        下午的第一节课，陈言风坚强地撑着眼皮没有睡着。

        这里的没有睡着是指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但他整个人都是保持着一种随时都能倒下的昏昏欲睡的状态。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一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老黄在讲台上慷慨激昂，仿佛一场单口相声。

        但底下的观众们，都是一副很想退票回去睡觉的模样。

        陈言风前几天被家里的事情闹得他神经紧绷。

        现在回到学校，居然整个人一下子觉得放松又舒服，控制不住地想睡觉。

        他前桌陆仁都看不下去了，拿起数学书做遮掩，将自己的背倚在陈言风桌子，小声说，“我说陈爸，你要是真的困就睡吧，睁着眼睛神游，像个僵尸一样，怪吓人的。”

        陈言风觉得他有病，明明坐着前面居然还看能得到自己在犯困。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陆仁的后脑勺，懒得搭理。

        “哎，你之前不是答应钱大妈要参加校运会的吗？”陆仁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反应，继续说自己的，“怎么突然反悔，还失踪了好几天啊？”

        陈言风还是没理他。

        “我跟你说啊，罗彤彤那天做了一堆横幅，亲自担任你的啦啦队队长，给你加油打气，全校都在期待你闪亮登场，结果连你人影都没见着……”

        陆仁一边讲话一边瞟了一眼隔壁几排坐着的罗彤彤。

        “哎，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就当我死了吧，行吗？”陈言风无奈地说。

        本来他就一直挣扎在睡着的边缘，眼皮和脑子一直在世界大战。陆仁还一直在他前面跟着唐僧似的絮絮叨叨，他真的有种想掀桌子的冲动。

        看来他最近真的是活得太善良了，连陆仁都敢惹他了。

        “说什么呢，你至少能活八十岁，我跟我妈学过看面相。”陆仁说。

        “……”

        陈言风一下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他。

        总不能回骂一句‘你才活到八十岁’吧。

        “你看你看，罗彤彤一直偷瞄你呢。”陆仁还在不知死活地说着。

        陈言风闭眼叹了口气，刚准备动手掐住陆仁脖子的前一秒，讲台上传来了“啪”的一声。

        老黄用教鞭狠狠地抽了一下讲台。

        陆仁被吓得一激灵，立刻闭上了嘴，顺便心疼了一下那张很有年代感并且伤痕累累的讲台。

        “看！黑！板！”老黄吼了一声。

        本来没精打采的学生们被他这么一吼，终于动了动，非常给面子地纷纷抬起了头。

        “教你的时候又不听，下课的时候又不问，一个个呆头呆脑的觉得自己很可爱啊！”老黄骂得挺起劲。

        “看我干嘛！看黑板！”他激动地捏着粉笔敲了敲黑板。

        “这种题都不会，都要高三了！”

        “看黑板干嘛！看书！书里那道题！”

        一帮学生懒洋洋地抬头又低头，不知道到底应该看黑板还是看书还是看他。

        被老黄这么一骂，教室的气氛终于从半死不活进步到了还有几个活着的。

        陈言风也彻底被吵醒了，向陆仁脖子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决定打起听完剩下的半节数学课。

        十几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的零点零一秒之后，陈言风已经趴到了桌子上。

        陆仁转过身来，“你怎么又睡觉啊……”

        “滚。”陈言风简单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罗彤彤从位置上走了过来，将一瓶冰红茶轻轻放到陈言风书桌上，“请你喝的，有事找你说。”

        陈言风闭着眼睛没说话，很明显装睡。

        “他睡着了，”陆仁笑了笑，“彤姐，要不给我喝吧。”

        “滚。”罗彤彤送了个白眼给他，转身走开。

        陈言风动了动，将整个头都埋在了手臂里，终于能清净睡个觉了。

        第二节课，他也半睡半醒地坚持听完了。

        下课的时候陈言风本来还想再睡一觉。

        但李嘉来找了陈言风一趟，手里捧着几个厚厚的笔记本。

        李嘉严肃叮嘱陈言风将前几天落下的课程笔记抄完，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前必须还回来。

        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走了，说物理老师有事找他。

        陈言风连一句谢谢都没机会说。

        不知道为什么，认识李嘉其实不到一年，但是他却能让陈言风觉得这是个可靠的朋友。

        可能跟李嘉的性格有关，沉默寡言，说做就做，而且说到做到。

        陈言风有时候很佩服他。

        他能够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脚下，捡起一块又一块的垫脚石放在自己前方，支撑自己往上爬。

        而且还愿意拉别人一把。

        挺难得的。

        方遥的成绩也因为李嘉的帮助进步神速，按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考上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如无意外，他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儿，走向外面的世界。

        而自己呢？

        陈言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分不清脚下的到底也是空白的空地还是别的什么……

        “铃！”

        第三节上课铃声响起，陈言风抽回了飘远的思绪，拿出了英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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