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可以救自己的

在诃涛离开后，诃浩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变回了那个自我封闭、固执己见的人。
  就好像之前所展现出的温柔和耐心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而这一切的起因，正是那次深夜兄弟间的谈话。
  通过这次交流，诃浩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包括他的父母不允许家人去探望他。
  此时，诃浩不禁想起了那个软弱无能的女人——他的母亲。
  她年轻时总是经历着无尽的痛苦，但却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最终深陷于苦难的深渊之中。
  他还清晰地记得，母亲最常说的几句话便是：“我这一辈子过得如此艰难，全都是为了我的三个孩子啊！你们一定要懂事些。”
  “要好好听话，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本来可以生活得更好。但为了你们我吃了那么多的苦，要明白我为了生下你们遭受了多少苦难”
  “你现在长大了，要为家里做出贡献，父母永远不会害你，你听父母的总不会有错的。”
  ........
  因此，自小以来，他一直深陷于这个犹如地狱般的环境之中。
  他的家人们总是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而将最坏的一面留给家人。
  他自身所感受到的便是如此，想必诃志亦有同感。
  这些言辞如刀刻般深深刻印在诃浩的心头，令他感到沉重无比。
  诃浩曾思索过，若继续留在这个村落，那么最终的结局无非是与素不相识的女子结婚生子。
  每当他想象到这一场景，便觉得心生厌恶，甚至对体内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也感到一阵恶心。
  然而，对于诃涛，他的内心却极为复杂，难以言明。
  无数次，诃浩在内心中默默祈祷，期盼他所珍视的那个孩子能够快乐幸福，免受世间诸多苦难的折磨，不要像他一样。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愈发明白，大多数的祈愿与祷告不过是一种心理慰藉而已。
  更多时候，它们只是人们在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时，寻求的一种情感宣泄方式罢了。
  很多时候，诃浩都会情不自禁地羡慕起村里的那些小朋友们来。
  尽管有些家庭中的父母可能不在家，但家中的老人们却给予了他们无尽的关爱。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他才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王尘，因为他深深地羡慕且有些嫉妒王尘能够拥有一位老人无私的爱。
  谢霖同样注意到了诃浩身上发生的变化，虽然心中暗自揣测这一切或许与他的家人有关，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开口询问。
  在他看来，如果这个孩子能够渐渐遗忘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往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两人都默默地适应着这种转变带来的微妙氛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也开始变得变幻莫测起来。时而寒冷得如同隆冬时节，清晨的寒气让人瑟瑟发抖；时而又在正午时分阳光炽热，仿佛置身于炎炎夏日之中；而到了夜晚，气温仍旧恢复到冰冷刺骨的状态。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前两天的那个清晨，谢霖早早地起身收拾妥当，然后带着准备好的早餐前往医院。
  当他走进病房，看到还沉浸在梦乡中的诃浩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唤醒道：“小家伙，该起床啦！”
  病床上的少年，在一阵嘈杂的呼唤声和脸上轻柔的抚摸中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位成熟稳重的男人。
  刚刚睡醒的诃浩只觉得脑袋昏沉无比，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让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欲望。
  他半闭着眼睛，嘴角微撇，透露出一丝赖皮的气息，似乎想要抱怨几句，但终究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驱散心头那股小小的起床气。
  谢霖静静地凝视着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微笑。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养育孩子的感受——如果这个小家伙能够在睡醒时撒撒娇，那就更可爱了。
  于是，他轻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抱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在轮椅上，推着他向卫生间走去。
  几天前，诃浩那条裹着厚厚的石膏的腿已经可以放下了。
  然而，由于身上的鞭痕尚未完全愈合，他仍然需要避免大幅度的动作。
  没过多久，二人就洗漱完毕，一同坐在小桌子前享用早餐。
  桌上摆放着美味的包子、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一些可口的小咸菜和水煮蛋。
  两人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谢霖偶尔抬起眼睛，凝视着正专注吃饭的诃浩，嘴唇微微张开，轻声说道：“等会儿我们要去派出所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我已经提前跟朋友打了招呼，应该很快就能办妥。”
  诃浩听到声音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谢霖平静的眼神相遇。
  他微微颔首，表示回应：“谢谢哥。”
  然而，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却让谢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涩感，连心跳似乎都变得迟缓了一些。
  很多次，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思考，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中，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但紧接着，他又会想到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困境和苦恼，或许那时又将面临别样的艰辛。
  于是，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自我安慰，也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毕竟，诃浩有幸遇见了他，也结识了他的那群真心对待他的朋友们。
  收起心中的异样，谢霖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继续吃起饭来。
  通常情况下，男生吃饭的速度会相对较快一些，没过多久，他便吃完了。
  谢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准备帮助他换上病号服。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上衣，当看到遍布在上身的那些疤痕时，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怜悯。
  尽管在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已经多次目睹过这些伤痕，但每一次看到，都会让他感到心痛不已。
  谢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柔地抚摸着那些坚硬的痂壳，不敢施加哪怕一丁点的力气，仿佛生怕会弄痛这个受伤的人。
  而诃浩则低着头，默默地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身上轻轻滑动所带来的微痒感。
  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挠一挠。
  然而，谢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语气温柔但又带着些许严厉地斥责道：“不可以挠，否则将来可能会留下疤痕的。”
  诃浩抿紧嘴唇，显得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手。
  他心里很清楚，挠痒的确可能导致留疤，但那种奇痒难耐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想忍受。
  不过，既然谢霖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毕竟，他知道谢霖是出于关心和爱护才这样做的。
  “那你别摸啊，不然我总是感觉痒。”诃浩说完抬起凤眼饱含怨念的看着他，好似是在斥责他才是导致他想挠的那个罪魁祸首。
  谢霖没有接他的话，抬手耸肩，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换了常服。
  搞定之后谢霖额头上都溢出细密的汗。
  脑海里却浮现着鞭痕错落的身体，紧实的肌肉隆起，线条分明，配上一副棱角分明的脸以及那平静中透着些凌厉的凤眼，综合起来有一种凌虐的美感，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故作淡然的给诃浩整理了下衣服，推着他往外走着。
  下楼时，谢霖先把轮椅搬了下去，随后才上来背着诃浩下去。
  不得不说这确实挺考验人的体力。
  诃浩趴在谢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上传出的温度，这让他感觉有些温暖，是那种太阳的味道，亦有种安心的味道。
  是他不曾拥有的味道。
  谢霖走下楼后，带着微微的轻喘，把诃浩放到轮椅上，推着去停车的位置。
  没走几分钟便到了，谢霖打开车门，俯下身，手放在诃浩的腿弯与腋下，用力抱起放在后座上。
  顺带摆正坐姿。
  刚要收回手时，诃浩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抬眼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这一次你应该体会到了照顾一个残疾人有多难，所以你可以放弃的。”
  不止是这一次，未来还有更多更多次，他现在连自己独立站起的能力都没有，他觉得谢霖没必要卷入其中。
  谢霖看着面前冷静的诃浩，听着他说的这种话，其实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能这段时间他也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孩子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再坚强再冷静，也无法瞬间适应从一个能走路奔跑的健康的人，变成一个需要很长时间要坐轮椅的人。
  谢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酸涩感充斥着心脏，但还是弯起唇角，柔声道：“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认为你自己是废人吗？”
  诃浩直直的看着谢霖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眼里的疼惜，手指微微蜷缩在腿上，没有开口。
  他的这些谢霖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这一切，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他心口一般。
  越是了解，越是有这种感觉，他曾经以为喜欢得到也许就可以，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小屁孩大大咧咧的扯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让他知难而退，这只会让他感到无尽的酸涩。
  也许喜欢不是这样，也许爱也不是这样。
  谢霖往前一步，捧着诃浩的脸，微微俯身近距离的看着诃浩的眼睛，嘴唇轻启：“我没有把你当成小孩，所以在我这你也不用装作很厉害，有委屈可以哭，开心可以笑，生气可以发脾气。”
  “你不是废人，你的腿只是暂时的，你短时间不能走而已，但你还可以去看，去听，去触碰，更可以在教室里上课读书，更会有美好的未来，你可以救自己的对吗？”
  话语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与哽咽，不知这些话是说给诃浩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诃浩很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凝视着他的表情，看着他脸上的沉重与眼里的痛苦，心跳却陡然增速，狂躁不已。
  这些话是他第一次听到，曾经没人对他说过，从他醒来时到现在，他都很冷静，他告诉自己没腿了也没问题，毕竟可以离开这里，谢霖会解决他的难题。

  选择利弊后，他选择忠诚于谢霖，以后为他提供价值，但他身上很暖，让他现在有些冰冷的躯体感到温暖，他的话也很暖。
  这也是第一个人跟他说他可以放肆，内心不禁有些触动，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知道他想抓住这份美好，可能会再次跌入炼狱。
  抬手抚摸了下谢霖的脸，抬头抵上他的额头，看着他黝黑的眸子，轻声道：“你说的很美好，我会努力的。”
  两人抵着额头闭着眼，好似在互相取暖一般，温暖着彼此。
  谢霖感受着心脏的狂跳，摸了摸他的额头便放开手，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距离也并不远，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谢霖带着诃浩到了地方后。
  入眼的便是这个本就不大的派出所，条件也并不是很好，非常简洁，只有几张木质的椅子放在大厅。
  找到对接的人后寒暄几句，随后便开始进行流程。
  谢霖一路陪护，没用多久便搞定了。
  走时也是一阵寒暄，接待的工作人员对谢霖格外客气。
  由此可见谢霖的实力。
  两人回到车上，谢霖转头对诃浩说：“这个要半个月才能搞定，我已经让他们弄好之后邮寄过去，别担心。”
  诃浩勾起唇轻轻点头应着：“好，哥，谢谢你。”
  谢霖听着他的话，挑眉道：“小兔崽子，不想笑可以不笑，谢什谢，再让我听到这话，等你好了我直接就拿拖鞋抽你。”
  诃浩闻言眼中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什么都没说。
  两人也在不明显的转变中，变得亲切了一些。
  接下来的两天，诃浩依旧在病房中度过。
  而谢霖去诃浩的学校，找老师去了，顺带带走他的课本。
  现在诃浩的情况学校里没人不知道，所以老师也是热切关注这个事情，没多说什么便通融了。
  虽说想要来医院看望诃浩，都被谢霖给推回去了，以病患现在体弱为由。
  毕竟诃浩也不太想见到他们。
  最终抱着一大摞的书回到车里，坐在车上随手翻了几页，看着书上认真标记备注的字迹。
  不得不承认字还挺好看的。
  不得不想起曾经的他，那时候他们上学的条件要比这个小地方好一些。
  每天放学就在胡同里跑，跟朋友打闹。
  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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