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地府冥币

越野车开到了市区，回家的路我很熟悉，白雾散尽，天就快亮了。

离家越近，我越感觉有些害怕，待会儿见了她，我应该跟她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完全没有底。

前方转弯处是一个红绿灯，我让马殷沿着街边停了下来，在他车子的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帕沙特轿车。

下了车，早上的空气不错，在我面前是一家汤粉店，我记得我妈最喜欢吃这一家的牛羊肉粉，我打算在离开之前，最后给她买一碗。

现在时间还早，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有些瘦，只见他缩在角落里，正在大口大口地吸着米粉，嘴里吧唧吧唧的，声音很大。

我在店里站了好一会儿，老板才从后厨出来。

“我要一碗米粉，小份，羊肉羊杂，双加。”我说。

双加，其实就是一碗米粉，里面加上两种不同的臊子，我妈妈喜欢吃羊，所以每次都是加羊肉和羊杂。

老板点点头，矮胖的身材，脸上的皮肤是黝黑的：

“你来得太早了，只有羊肉，羊杂还在切，如果赶时间的话，就只有羊肉，能等的话，羊杂大概还要十分钟。”

他有些抱歉，我却说：“没问题，我能等。”

我坐下来后，老板给我倒了一杯水，水很热，我喝了一口又放下来了。

越野车停在路边，马殷在车上没有下来，下车之前我问过他，要不要一起下来，他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说你不怕我跑了，他反问我：你会吗？

米粉店里还是那么安静，那人吸粉的声音接连不断，似乎吃得很香，我盯着他的时候，他始终瞒着头，根本不看我一眼。

那吃粉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头发略微有些蓬乱，旁边放着一头大蒜，他吸一口粉，吃一口大蒜，羊肉粉里有剁碎的野山椒，酸辣的口感很刺激，他吃得满头大汗。

就这么一直吃着，他连最后一口汤都喝完了，抹了一把嘴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钱放在桌子上，拿起搭在旁边凳子上的衣服就朝店门口走去。

“等一等！”

老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男人回头看着老板：“你在叫我吗？”

老板看着他，一脸憨笑：“先生，你还没付钱。”

老板用的是提醒的语气，男子脸色一变：“钱不是在桌子上吗？讷……”

一边说，男子一边指向桌子，那张他刚刚放上去的钞票，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

见了那张钞票，老板眼神晃了一下：“先生，能换一张吗？”

“你什么意思？”男子将身子转了过来。

“没什么意思……”老板的笑依旧憨厚，他用两个指头夹起桌上的钞票：“我只是，想让你换一张，因为这张钱嘛……”

男子大步走回去，看样子他有些生气，他一把抽过老板手里的钞票：“这钱有什么问题？你认为我是坏人？”

老板依旧在笑，他解释着：“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呢，还是麻烦您换一张。”

“真是有病！”

男人不满地嘀咕着，接着，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扯出一张钱，嘣地一声拍在桌上：“行了，我没有零钱了，这是一百的，找钱吧！”

拿起那张红票子，老板看了一下，又笑嘻嘻地把它放回了桌子上：“再换一张吧，这张钱，也不行……”

“什么！？”

男子瞪大了眼睛，他抓起刚才那张百元大钞，对着灯光看了很久，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这可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很大，脸色铁青，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老板操着手，不愠不火：“不管它从哪里来的，我说它有问题，那么，它就是有问题。”

他的语气很轻，却很直接，不给对方一点儿余地。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的对持，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围没有一点儿声音。男人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而老板则神色淡然。

不大的店里，暗潮涌动，我又感到了一丝凉意。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男人首先沉不住气了，他神色闪了一下，飞快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扯了出去，一把将它们全部撒在老板的脸上：

“你说我的钱有问题，那这些钱呢？这些都是我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难道，它们……它们都有问题吗？”

面对男人冲动，略带侮辱性的举动，老板似乎丝毫不介意，脸上还是那抹憨厚的笑意，他随手抓起搭在肩头的一张钞票，对着光看了看。

“这张钱，还是不对……”说着，他放下了它，又抓起落在碗边的一张：“这张我看看，哎呀，也不行……”

他动作慢吞吞的，脸上还是在笑，把男子扔过来的一张张钱，全部都检查了一边，最后，他无奈地摆摆手：

“不好意思，每一张都不行，麻烦您还是找一张可以用的来吧……”

听了老板的话，男人停顿了很久，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双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你说这些钱都是价钱，我不相信，反正我只有这些钱！大不了，你报警吧……”

男子把前方放在桌子上，索性也不说话了，也操着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老板。

“你误会了，我没有说它们是假钱。”老板眉眼依旧微笑。

“不是假钱，可你不收！”男子抬高了下巴。

老板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淡了，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悠悠地说了一句：“钱是真的没错，可是……它们，却不能在我这里用……”

男子身子一怔：“为什么！？”

随手捡起一张钞票，老板将它正面展现在对方面前：“看清楚这上面的字了吗，这个钱，怎么能在我这里用……”

男子朝那钱看去，等他看清楚那上面的字迹时，他突然大惊失色，整个身子一软就要朝后倒去，要不是后面有一张桌子，他也许就跌倒在地了。

“怎么回事……这么可能！？”

他嘴里低低念叨着，不可思议地抓起桌子上的钱，一张张看了起来。

我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似乎整个人已经崩溃了，把手里的钱一把就撒到了半空中，随即，他口中传来了歇斯底里地叫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一张纸币落在我面前，我赶紧捡起来，一看，等我看清楚那上面的字后，禁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纸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

地府通用。

这钱，是冥币。

再一看，那男人已经坐在了地上，从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低低地抽泣，他突然抬眼问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钱，怎么会变成……”

老板蹲在他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其实，你自己很清楚，只是，变成鬼之后，有些事情，你选择性地遗忘了……”

“鬼？……”男人吃吃地念叨着：“我是鬼？……我死了……”

“对！”

老板用力地点了一点头：“一个月前，你的车经过路口的红绿灯，你停下来，前方一辆急行转弯的泥头车车速过快，车轮打滑压在了你的车上……”

“……那，那我呢……”

男子的额头在冒汗，他呆呆地看着老板，似乎在等待什么判决。

“你的身体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跟你的帕萨特一样，已经完全变了形……你站在一旁，看着发生的一切，我看见你摇了摇头，转身你就走了……

从那天开始，你的灵魂就在这附近开始游荡起来，想不到，你今天居然跑到我这小店来吃早餐了……“

老板说道这里，又笑了两声，男子已经是面如土色，他眼珠一直转动着，似乎在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儿。

我看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害怕，似乎临死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他抱着头，缩在地上，整个身体开始颤抖，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老板却还是在他耳边说着：

“你已经死了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你就不感到奇怪吗？老是在这条街上晃荡，又走不出去，接受吧，你死了，你包里的这些钱，是你家人给你烧的，不过却不是在这里用的，它们是让你去下面用的。”

“下面……下面是什么地方？”

男子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他大口喘着起，似乎快要窒息了一般。

“是冥界……那里有冥河，有地狱……”说道这里的时候，老板突然抬头，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丝的诡异：“还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听到这里，男子大叫了一声，他像是触电了一般，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他大叫着，飞快地朝店外冲去，老板却冲我大叫一声：“鬼差！快抓住他！”

听到这声音，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就抓住了那男人的身体。

男人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绝望，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冲我祈求着：“放过我，我不想去，我想留下来，我不想走……”

就在这时，我看见老板朝我走了过来，他的眼珠一下子变得漆黑，白色的眼仁瞬间就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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