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前倨后恭

孙国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坐下说。”

这个举动细究之下，也挺有意思的。

如果孙国柱不喜欢这人，他是绝不会让对方坐下。

类似的情况，频繁见于各种芝麻绿豆官身上。

官做得越大，反倒是越亲民。

如果林然此刻面对的是粮油站的站长，那他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被对方招呼入座，甚至还会亲自泡杯茶。

林然没着急坐下，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递给孙国柱：“领导，抽烟。”

孙国柱愣了一下。

然后发现林然这人是真有意思。

如果自己不让他坐下，这包烟他估计不会拿出来。

这年轻人，跟领导玩心眼。

要么狂妄自大，要么是真有本事，不怕自己这个粮油站的副科长。

孙国柱敲了敲桌子。

林然把烟放在上面，旋即落座。

孙国柱道：“说吧，你能做什么？”

林然道：“送菜。”

“什么菜？”

“菌子。”

“有多少？”

“不多，二三十斤。但两到三天就能送一次。”

“现在可是冬天，别人采不到菌子，你能？”

“是的，我能。不仅能采菌子，偶尔也能打两个大家伙。”

孙国柱拆开中华烟的包装，抽出一支点燃，又把香烟的口子对准了林然。

林然也不客气，给自己点了一支。

“场镇之前宣传的那个猎熊英雄……”

“就是我。”

孙国柱的眼神微微一变。

“你今年，有二十岁了？”

“虚岁。”

“年少有为啊。”

“领导过奖了。”

“菌子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在外面院子里放着，各种菌子都有，还有几只野鸡野兔。”

孙国柱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其实已经火热起来。

将烟头掐灭，剩下半支也没有扔掉，而是留着一会回来抽。

以他的收入水平，也不是时时刻刻能抽得起软中华的。

“走，带我出去看看。”

二人来到办公室外面的小院落，林然掀开黑布，板车上满满当当的菌子以及野鸡野兔，让孙国柱再也绷不住，抚掌叫好！

“林然同志，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上头说了，咱们工人阶级要起到表率作用，所以粮油站的伙食标准一直都在下降。”

“但伙食标准降低了，别的标准却不变。工人们饿着肚子干活，都有怨气。”

“一有怨气，就得找我这个管理后勤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是孙悟空能凭空变出吃得来。菌子虽然不算荤菜，但也有营养嘛，多少能补一点。”

看着孙国柱此刻的表现，林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句话。

“前倨后恭，令人发笑。”

林然也明白孙国柱为什么会忽然改变态度。

因为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价格越低，他赚得就越多。

同时还不用受人的牵制。

这个人指的就是孙大浦。

孙国柱其实挺瞧不起自己这个侄儿的，因为他干的事情风险太大，一旦出事就得蹲班房。

孙国柱之前是需要钱，所以不得不跟自己的侄儿做交易。

挣得不多还得承担风险。

现在有了林然，情况就截然不同的。

这等于厂家直供啊！

林然这边价格压低，并不会影响他的收购价！

林然虽然不知道孙国柱对孙大浦的意见，但他很清楚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对一个管理后勤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科长太客气了，我这也是为了国家建设做贡献嘛。”

“伟大领袖说过，工农阶级工农阶级，咱们是一体的嘛。”

孙国柱握住林然的手：“林然同志，你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

“咱回办公室，慢慢谈。”

回到办公室，孙国柱亲自给林然泡了一杯茶。

“林然同志，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这些菌子野鸡野兔，你打算换点什么？”

“咱们工农之间应该互帮互助，这些东西不要钱，送给孙科长就是了。”

虽然林然说的大义凛然，但孙国柱明白，越是白送的东西，其蕴含的价值就越贵。

孙国柱拿起之前没抽完的半截烟，刚叼到嘴里，林然就把燃烧的洋火送到了他跟前。

孙国柱吧唧一口，道：“林然同志，没想到你作为农民，竟然有这么高的觉悟，让我都有些惭愧。”

“不过钱你还是要收的，领导总是告诫我们，一定不能亏待了农民兄弟。”

“外面那一车，我就按照市价收购，你看怎样？”

林然连连摇头，道：“要不得，按照市价的六折收吧。这样我心里能好受点。”

孙国柱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王，赶紧去清点一下。”

趁着后勤科的人清点菌子的时候，林然把蛮牛叫到了办公室，介绍给了孙国柱。

孙国柱对蛮牛没啥兴趣，他虽然只是个副科长，但识人断人的眼力见还是很高的。

蛮牛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愣头青，远没有林然这般值得深交。

蛮牛的表现，也对得起孙国柱的评价。

这家伙进入办公室后，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额头的汗水更是没有停过。

林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不过效果一般。

很快，后勤科的人就做好了统计，把一张纸递给了孙国柱。

孙国柱看了一眼，拿出算盘，一边念一边算：“菌子一共30斤，野鸡三只，一共十二斤。野兔两只，八斤。”

“菌子市价……野鸡市价……野兔市价……拢共是七十七块，凑个整八十块。”

林然道：“孙科长，太多了。”

孙国柱道：“不多，这已经是打过折的价格。”

“就这么定了哈，不许再跟我讨价还价。”

林然道：“好吧，既然孙科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

“孙科长，我能提一个小要求么？”

“你说。”孙国柱道。

林然道：“你这里有没有票？”

孙国柱道：“当然，你要什么票，我这里都有。”

林然道：“自行车、缝纫机、棉花，就这三样。”

孙国柱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

找到票后，道：“票给你，钱我就不给了啊。”

林然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这些票很紧俏，要我补点钱吗？”

孙国柱板起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让你补钱，那我不成故意占农民兄弟便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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