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奴籍未脱,依然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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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三年十月中旬,庆朝摄政王江伯礼又一次率军攻打乾朝。
永宁帝许鹤仪倾举国之兵将江伯礼拦在长城之外,双方交战日久,白骨累累。
十月十五日,燕王许之洐以“靖难”为名,趁机出师西伐。
拜夏侯起为大将军,霍云光为骠骑将军,拜伯嬴为征西将军,率六万金戈铁马,一路浩浩荡荡,日夜奔袭长安城。
黑压压的粮车被锁得严严实实,她几乎活动不开手脚。已不知第几日了,自她醒来便被锁在这狭小的粮车之中。
粮车轱辘轱辘不知往什么地方驶去,听起来有许多辆,也有马拉着,吱吱呀呀地往前走着。
若是细细分辨,偶尔能听见运粮官的说话声。
“已经出来三日了,大军快该追上来了。”
白日里,粮车的缝隙能透进一些光来。
到了夜里,黑布隆冬地停在荒郊野外之中,令人瑟瑟发寒。
她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了。
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但被捆绑住的双手能摸得到自己的衣袍。
不过是一身粗布袍子,摸上去粗劣剌手。
想必自己已是十分落魄憔悴。
她找不到什么舒服的姿势,成日蜷在车里,只是感觉浑身酸胀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境况的改变大约是在第四日,因为距离昨日听到运粮官的话又过去了一个丝毫不见光亮的夜晚。
她原本昏昏沉沉,饿得虚浮无力。
可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令她的粮车也震颤起来。
这大概就是运粮官说的“大军追上来了”。
入了夜,有脚步声靠近粮车,“哗啦”一声开了锁。来人举着火把,她久在黑暗之中,被火光刺得火辣辣地疼,赶紧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来者不过是两个侍卫,也不说什么话,将她从粮车里拽出来便架着走。
她浑身毫无力气,任由侍卫拖着。走了许久,才到了大营之中,她抬头去看,那是燕军的中军大帐。
那两个侍卫将她带进帐中便走了,帐中没有人,但跟前的地上便有吃食。
她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费力伸手取水喝,她的嘴唇早便干裂,五脏肺腑亦如火烧般难受。
喝了水已好受许多,恢复了一点精神,她又去够着了一块栗面饼,干巴巴的栗面饼毫无食欲,但足以使她恢复一些力气。
她的手轻颤,浑身发着冷。
不多久,一双缎靴徐徐走近,慢条斯理地停在她眼前。
那人身上是温暖浓烈的杜衡香气,她眸中酸涩,她知道那是谁。
他踢开了她手中的栗面饼,淡漠问道,“你想过自己有这么一日么?”
她忍住心头悲伤,声音几不可闻,“未曾想过。”
好好的侯夫人不做,嫁去王宫只为救他,又怎会想到自己竟能落到这一地步?
“这是你该受的。”那人言语不咸不淡,面色亦是清冷异常。
她鼻尖发酸,眼底浮现一片水雾。
这怎能说是她该受的?她为何该受这样的苦?只因为自己阻拦他带走裴昭时,便该受这样的苦么?
她茫然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做错了什么,只是笑着蹲下身来,打量着她的破败。
她这几年才逐渐丰满起来的身子与脸颊,这些日子全都消瘦凹陷了下去,整个人干巴巴的不成样子。
“你与许鹤仪一样,最擅伪装。他惯爱装病,你又最爱装可怜。”
他居高临下,将水慢慢倒在了她干枯的发髻之上。
那水顺着额头灌进了她的鼻腔之中,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她实在不解,悲咽问道,“许之洐,我用两年的时间原谅了你,你便这样回报我吗?”
他的声音却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
“你奴籍未脱,即便嫁了我,依然是奴。”
姜姒滚下泪来,垂下眸子不再说话。是了,这几年,他从未提过要给她脱了奴籍。他们也没有行过合卺之礼,终究算不得夫妻。
她已是无比后悔。
可她总想着再挣扎一次,就算旧情他都不念,她也毕竟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即便这个孩子养在裴府,那也终究是许家的血脉。
想到裴昭时,她心里刺痛。
“许之洐,我也救过你一命。”
“还敢再叫!”他骤然发起怒来,眼底流露出十分的嫌恶,捏住她的下颌厉声责问,“低贱奴隶,也敢提及主人名讳。”
“为什么?”她喃喃问道。
他一双凤眸狠戾无情,“你该庆幸如今我还贪恋你的身子,若有一日,连你的身子我都觉得恶心,那你便该去死了。”
十月中的旷野吹来猎猎寒风,吹翻帐门卷到姜姒身上。
姜姒浑身发冷,她蜷在地上,她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不多时有两个兵卒抬进不算大的浴桶来,热腾腾的雾气冉冉飘起。
“王后的葬礼已经办过,姜姒已经死了。你如今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奴隶,若不甘心为奴,便去做个军女支,慰劳这数万将士。”
姜姒含泪去抓住他的袍角,“不要......”
他踢开了她,冰冷命道,“自己进去。”
可她爬不起来。
四日不曾吃喝,方才那栗面饼也才吃了不过几口。
姜姒四肢绵软无力,可她又怕许之洐当真将她丢出去慰军。
她虽已不是什么王后,但她是一个母亲。
她从前见过许之洐的冷漠,但从前他的冷漠里有对她的不舍与袒护。可眼下,他对她没有半分怜惜。
姜姒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冷意。
想来,那个梦全部应验了。
梦里她的夫君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长袍推门而入,掀开她的盖头,一双凤眼寒意森森,俯下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讥诮道,“女昌女支。”
原以为嫁给他便能救他,没想到是自己堕入地狱的开始。
他能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宠,也能将她拉至十八层炼狱。
她从来没有逃脱过许之洐的掌心,从来没有。
可她是一个母亲,宁愿为奴,也绝不能沦为军女支。
而哭,是最无用的。
姜姒没有再哭,她极力撑起身子,抓着浴桶想要站起来。
她的手松软无力,又因想要使力所以始终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单手抓起她的腰间绑带便将她丢进了浴桶中,溅起一片水花。
姜姒呛进了好几口水,她挣扎着坐稳了,躲在浴桶里胆惊心颤。
他的声音在头顶乍然响起,“把你这肮脏的身子清洗干净,别脏了本王的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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