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杜家娘子

新年新气象，加上长安军首战告捷，长安营这个春节格外热闹。

孩子们都早早穿上新衣在雪地里砸雪球撒欢，婶子们大都过了最忙的时候，男人们也回来了，日里无事，便磕着瓜子打发时间。

甚至有些逃荒前就有些技艺在身的，如今更是把喝曲儿，唱大戏等等，都提到了明面上，求大家一个乐呵乐呵。

丝竹弦乐，一天里响个不停，大伙都沉浸在马上要过年的欢乐气氛里。

话说几家欢乐，几家愁，这愁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死了男人的杜家娘子。

陪她的两名婶子，心里也挂着自家的娃子，总有要忙的事，杜家娘子素来不是要人为难的人，便好好勉强笑着，把人打发了。

外面越是热闹，她的内心越是不得安宁，这样高兴热闹的时候，竟然没有她男人一起，忍不住就回想从前在男人还在的时候，对她如何细心呵护，十二分的迁就、包容。

越想越是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恍惚中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叫道：“娘子，娘子。”

杜家娘子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起身跟着那道声音来的方向而行，她穿过奔跑的儿童和聊天的媳妇子们。

这些媳妇子见她出来还很高兴，抓给她一把瓜子道：“合该出来走动一下，闷在屋子，人都闷坏了，刘姐姐和朱姐姐呢，她们不是陪着你吗？”

那声音就慢慢道：“别急，你跟她们说说话。”

杜家娘子微微笑道：“两位姐姐家里孩子脱不开，我让她们回去了。”

那婶子又扯着她问：“那要预备干什么去，要不要我帮忙？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声，要是粗活，我让我男人帮你。”

那声音又道：“不用她，我在呢。”

杜家娘子就高兴道：“不用，我就走两步。”

婶子就没再扯其它，又给她塞了一把点心，“你没备吧，拿去，甜甜嘴。”

她接过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听那声音道：“你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杜家娘子跟过去。

等到过了午晌，刘家媳妇子和朱家媳妇子满营地找人：“谁见着杜家娘子了？”

众人都知道杜老十刚去，不敢大意，问了几轮没人见过，这些人顿时就慌了。

一个男人道：“一个人去禀报周管事和夫人，其他人，再继续找。”

林忆收到消息炉子上的茶正滚着，她伸手去提，青梅通报说杜家娘子在营里走失了，热壶把她的手指烫起红得快透明的一片。

青梅吓得不轻，拿雪来给她捂，一会功夫，就起了一个鸽蛋大的水泡。

她交待了红衣一声，披了大氅，匆匆往营地赶：“老爷知道了吗？”

“老爷往李氏祠堂去，还没回，周管事已经着人去通知了。”

林忆赶到营地时，这边乱成了一锅粥，抽过去陪人的两位婶子，眼都红了，自责道：“孩子喊了好几道，杜家娘子平日就是心软的人，马上就赶我，让我回去陪陪孩子，说自己没事。”

另一位道：“我婆婆来叫我开饭，我心想着给她一起端过来，就一同用了，今天婆婆开的小灶，炖了点肉，我回去的时候，还差点火候，就耽搁了一会，就这么一会子，回去人就不见了，我找遍这一块都没找到，才发动大家一起找的。”

两人都自责不已。

“明知道她现在离不得人，我们千不该万不该，现在可怎么办，杜老士尸骨未寒，我们这样实在对不起他。”

她们这么一提，营里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情绪低落下去，杜老十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遗孀其实也是大伙的责任。

不知谁喊了一句：“必须把人找回来，杜老十不在了，我们更要照顾好杜家娘子，不能让她觉得孤苦无依。”

言辞切切，好些妇人都红了眼。

林忆压住乱嘈嘈的说话声，道：“听我的！”

夫人发话，这些人都安静下来，静听她的吩咐。

林忆道：“大伙急也没用，现在听我的，第一个问题，每个人都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杜家娘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众人又纷纷嚷嚷说起来，林忆头疼地看着这群急慌了脑的无头苍蝇，道：“辰时中见到她的往左边站，辰时以后见到她的，往右边站。”

一大堆人很快分成了两拔。

林忆又道，“巳时中见到人的往左边，巳时后见到人的往右边。”

这一分，巳时后见到人的就只有七八个人了。

林忆点点头，这拨应该就是最后见到人的人了：“现在你们一个个轮着说，你们分别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的她。”

“我就在屋子门口啊，她一个人出来，当时看着精神还好，我给了她一把瓜子，她还给我搭了两句话。”

林忆：“什么话？”

“我就说，合该出来多走走，她还笑笑，没说两句。”

林忆问另一个媳妇子：“你呢？”

“我其实就和她隔的位置不远，她是走过来，我顺口聊的两句，也是笑笑就过去了。”

林忆一路问过去。

最后那个婶子道：“那会有点冬阳嘞，以为闷头哭了这么久，出来晒晒太阳，我觉得这不挺好嘛，就远远看着，没叫她，主要我当时心里也怕，她好容易肯出门了，我又不懂说话，说多了怕再引得她不高兴。”

林忆道：“那会你在哪？”

那婶子指着远处道：“喏，我就在那山脚下，她过去的时候，一直只看着前头，脸上还笑呢，像那婶子说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林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漫延而起。

“那边是不是往石基岭去的。”

福叔道：“回夫人，正是，平日往返石基岭就是走的那条路，好多媳妇子都帮忙送过东西上山，大伙都知道那里。”

林忆心里发沉：“叫去通知的人呢，老爷几时回来。”

“我回来晚了！”有个男人道：“情况怎么样，找到人没有？”

林忆看着她，心里莫名松了一下：“没有，我怀疑她自己上了石基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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