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老屋烂事

情势急剧而下，本来人群听这一个外人这么说，会觉得分析得很条理，很公正，会下意识的产生觉得“正是如此”的同理情绪。

而一旦知道，这个说了半天道理的人竟然就是这里的主家，他是为了自已辩驳时，刚才的感觉就变了味儿。

那轻浮青年马上抓住这一点：“原来你就是东家啊，说了半天，你都是在为自已说话呗。”

李长泽微微一笑：“怎么？我不配为自已说两句话？”

人群里的情绪又是一阵倾斜：

是啊，怎么？兴你滔滔不绝诋毁人家，反而人家还不能为自已说句话了？

“这……”轻浮男一噎，胡乱道：“哪有人为一昧为自已开脱的？”

李长泽疑惑：“哪有人不为自已开脱的。你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这样对吗？”

轻浮男下意识辩道：“我哪里黑白是非不分？我就事论事。”

“嗯。你看，你觉得别人说得不对，也会为自已开脱，这是人的天性。”

人群哄然大笑，一人阴阳怪气讽那轻浮男：“怪哉，这年头为自已说句话都是错的了。”

轻浮男脸面尽失，气得不轻，把手里的盆拍的一掼，籍机要走。

有人提醒他道：“这位‘大爷’，盆不要扔了，你到别的地方去领粥，没盆可领不到，你原意用手捧着吃，只怕人家不派给你。”

轻浮男顿足回首，不得不折回去把盆捡起，这人确是好心提醒，没盆是连口粥都讨不到。

话说，镇子上的那些粥实在稀得过分，还是这里的粥稠，顶饱一点，可无论如何，这里暂时是没法呆了。

李长泽以德报怨：“还是可以领份粥吃完再走，此去镇子上，路程可不短，到时说不定派粥的，就停止供应了。”

还真是！

轻浮男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些流民可不管谁的脸面，见有人闹这么大则笑话，不笑上一笑，都觉得亏了，逃荒这一路，能笑的时候也没几次，现下就很合适，排着队前面有粥，这边有笑话，何不乐上一乐。

轻浮男最终还是为一碗粥折腰了，端子盆垂着头，灰溜溜去了一个队伍的末尾。

派粥的队伍再次活动起来，杨承恩那边登记的人这么会功夫，已经围满了人，经刚才他们你来我往的一通理论，现在人们都清晰地意识到，留下来，先活命紧要，若以后有好的前程，再做计较。

杨承恩桌案上早备好的契纸，一叠叠搬上来，被按下手印，又飞快的被装到一边的箱子里。

日落西山的时候，竟然装满了整整一箱。

今日比昨日签契的人更多，今日林忆在小院操持，李长泽便一直守在了这边。

看到满箱契纸，恍若梦境外一般。

他干脆又带着几个人一路驾着骡车去了镇子上，直接把这一批又过了明路。

再回到李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牌坊底下的流民也散了去。

李长泽驾着骡车一路向荒山小院赶，眼看目的地在眼前，车上的几个人也有点坐不住了，东张西望的找闲话说。

这会有人指着前面的前边道上两条黑影道：“天还没黑透呢，就这么拉拉扯扯的了，李家村的民风还是蛮开化的嘛。”

他身边坐着那个正是李家村本村的，闻言细细看了一眼，这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长泽就在他身前驾着车，见他如此，“怎么了？”

那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间量，迟疑道：“东家，我疑是自已看错了，那人是不是李老二和他那便宜小娘？”

李长泽和老屋的人八字不合，闹过几场闹剧了，这事李家村人人都知，一般很少在东家面前他的兄弟，就算提也不会说出那层关系，就直呼其名。

李长泽长眉拧起，隐现在摇晃的车灯暗影里，情绪看不出哪里好。

上辈子二哥就闹出过拿二嫂的嫁妆银子喝花酒的事，被二嫂当场拿住，从镇子上一路打架回到李家村，闹着要和离，连亲家都上门要人了。

最后他老娘押着二哥跪地认错，又拿了十两银子给二嫂，才算了事，不过打那以后，二伯的劣根性就留下了，二嫂也不遑多让，防二哥防得跟贼似的。

有次回娘家，跟她的青梅竹马又勾搭上，回家寻个由头还是和离，连孩子都没要。

如果是前世他早知道这些，肯定会提点他二哥两句，但两世加起来发生了这么事，李长泽一点也不想再跟老屋任何人事沾上。

车越行越近，那两人也看清了这是李长泽他们，两个人停下来，中间稍微分开了一些。

昨日的粥棚那里的闹剧他听自家丫头提过一嘴，听说二嫂因此被揍了一顿，也没有多作评论，这是别人的家事，他又是小叔子，说什么都不对，且立场尴尬。

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李长泽目光不经意扫过神色微窘的李老二，心底一股无名火起，手里的鞭子烈烈做晌，抽在车架上，骡子听鞭而动，发出几声比马声势略弱的嘶鸣，风一样从他们身旁掠过。

自然也忽略了看清是李长泽后，满脸欲语还休、娇羞动人的王梅。

同村的人会避免在东家面前提老屋的人，但其他不知其中缘固的，可没这种眼力劲，听这种糜色八卦十分起劲，边光明正大回头看边啧啧有声讨论：“那小媳妇贼他娘带劲，怪乎那男的这么黏糊，瞧瞧，又黏到一起了。。哇哦，靠、靠，是不是亲了，那男的亲那女的了吧？操，整得老子都想女人了！”

一车子大老粗发出意昧不明的起哄，目光之间传递的全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某种信息。

只有那个同村的如坐针毡，偷眼看着东家难看到极点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喘。

也在心里为这些没搞清状况的大老粗们默默点蜡！

低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到荒山小院，他卸了骡车，叫其他人先行回去木屋群，那边肯定留有晚膳，回去吃喝洗洗休息就是。

李长泽独自一人往院子走，院角门两边悬着的两盏灯亮着，几着小飞虫绕着它打转，在这个仲夏夜里显得静谧又安心。

再往里，大房一层二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丫头应该一直在等他，听到动静就出来了，见着他笑弯了眉眼：“你回来啦。”

两人眸光交汇，李长泽堵在心头的那一股气无声无息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余一丝极至温柔的情绪轻轻萦绕。

她快走几步迎上来，不忘小心的回头看一眼，见四人无人，才扑到他怀里：“等着你呢，有好东西给你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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