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云雀儿

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过，这厮连续多日都在浑浑噩噩地度日。累了，随时都席地而坐,困了，找个不挡道的地方倒头便睡，至于饿了，随便找个路边摊对付几口。

还别说，这种日子一旦过上，它就停不下来，此时的吴统，满面的灰尘，嘴边也长满了胡茬,头发也开始散乱，衣裳也逐渐开始包浆，唯有手中的乾坤杯仍然洁净如新。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皇城，反正一路往东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叫板门的小城落脚，这一落脚啊！他可就不走了，在一个无人废弃老房里彻底住了下来。

在这个破房子里，他一不塔床，二不生火，反正有吃便吃,没得吃倒也挨得住，睡觉的话也不过是个不漏雨的墙角，这个墙角他居然也给睡成了一个窝出来。

这一夜，吴统又喝了个大醉，迷迷糊糊间，一个瘦小的身体钻进他胸膛，浑身冰冰凉凉地，好像这里才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港弯。

也的确如此，拥有强大体魂的吴统在酒精的作用下，浑身燥热难挡，有个仿若冰块的玩意搂着，自然而然地将其紧紧搂住。

当清晨的第一阵凉风吹入破房子里，吴统怀里的小家伙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睁开腥松的双眼，猛然间成了两个牛铃铛。

可他却不敢有进一步动作，只因怀里的小人儿睡得实在太香，长长的睫毛，粉嘟嘟的小嘴，焦黄的脸庞，是那样的安祥，既使这小人儿脸上一样沾满灰尘，可却也根本掩盖不了她原本的光芒。

三四岁的小姑娘，破衣烂裳还单薄得很，不凉才怪了。

吴统下意识地用自己身上的脏袍子将其包住，抬头张望，眼见四下无人，便抱着这小女娃走出这破烂房子，房子在一个简陋的巷子里，平时也是人迹罕至，现在更是毛都找不到一根。

本来还以为是流落至此的难民，不小心弄丟了自己的娃娃，现在看来，这小家伙怕是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不然怎么到这个时候也不见人来找。

可吴统仍然不死心，就这么坐在破房子的门槛上，眼巴巴的希望在某个时刻出来个寻娃的婆娘。

这一等便是日上三竿，吴统怀里的小人儿终于睁开了眼，不哭，不闹，只是好奇地将吴统打量。

“你饿不饿？”多日来这是吴统第一次开口，可小女娃娃却不领情，张开嘴便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根本就止不住。

想将小女娃娃放地上，可这小女娃娃死活不肯干，像个八爪蛇似的将他缠了个结实。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吴统便彻底放弃了抵抗，将小女娃裹紧便出了门，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一条像样的街上。

吴统四下张望，想找一家可以吃饭的地方，路上的行人遇上他纷纷捏着鼻子往边上躲闪。

可算是找到一间包子铺，打盹的是个胖老板，吴统用力地拍打着叠放蒸笼的桌子，“老板，还有没有包子？”

胖老板一睁眼，却见吴统这乞丐模样，连将脸上肥肉一横，“臭要饭的，没看见老子在睡觉吗？滚一边玩去，等老子睡醒了，卖不完的再赏你一个半个！”

吴统连忙将一块碎银子递了上去，“老板，你见我哪是像是要饭的嘛？”

胖老板一乐，“哟！看来是老子眼瞎了，客官要多少？”老板边说边将蒸笼盖子揭开，“有猪肉的，包菜的，还有咸菜的，客官你随便选。”

吴统正要开口，怀里的小人从破祆里探出头来，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个包子便又钻了田去。

刚出锅的包子贴着吴统的肚皮打转，给这厮烫得直呲牙，一双脚也忍不住蹦跳起来。

胖老板见到这一幕顿时乐开了花，“客官，像你这样带娃娃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你得快点选，免得蒸笼里的热气跑光了。”

吴统其实也饿，便再也顾不上其它，“老板，每样馅来一笼！”

胖老板脸上笑容更甚，“客官你还是就在这儿吃吧，在里间给你支一张桌子，吃完一笼再上一笼，天气冷凉得快！”

“那敢情好，”吴统欣然应许。

包子铺不大，里间推放的东西杂七杂八，支下一张小桌后，基本便没有其它空间。

吴统就这么蹲在小桌前，小女娃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胖老板端来的一个蒸笼，蒸笼刚上桌，她便又拿起一个，想要再往怀里钻时，却被吴统用手抵住了脑门。

“自己下来吃，”吴统的话不容置疑。

小姑娘总算是下了地，却是背过身去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根本就不管烫不烫嘴。

吴统也没去管她，一手拿起个大肉包，三两口便一个，四五口便一双。

小姑娘眼见赶不上，连忙也加快了吞咽的速度，眨眼工夫，一笼包子便吃个精光。

连续三笼下肚，吴统总算是吃饱，小姑娘却是意犹未尽，等吴统结好账正要牵着她出门，小姑娘却是拉都拉不动，但也终于开了金口，“我饿！”

吴统不敢相信地低头盯着小姑娘，“你刚才吃得并不比我少，我都饱了你怎么还没饱！”

小姑娘再次开口，“我饿！”

吴统叹了口气，蹲下身伸身在小姑娘肚子上摸了摸，瘪瘪的，好像真没吃饱。

“老板，再来一笼，”吴统丟了一笼包子钱给那胖老板。

“哟，看不出来，客官还是个大主顾！”胖老板高兴地收好钱，再次给上了一笼。

吴统打了个饱膈，却见小姑娘又开始吃了起来，动作看起来很淑女，可速度着实不慢，不大会，这一笼包子便被她一人吃了个干净。

吴统再次摸了摸她的肚皮，脸上便开始阴沉起来，还是瘪的，怎么可能。

好在包子铺里的包子已经卖光，胖老板此时正得意地收拾着他的吃饭家伙。

“卖光啦！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吴统再次拉着小姑娘的手，这次小姑娘总算是动了。

就这么走了整条街，吴统算是长了见识，“这小姑娘被家人抛弃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这饭量，寻常人家肯定是养不起的。”

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反正到后来吴统都麻木了，但总归是吃饱了，小姑娘手上传来的温热也证明了这一点。

带着她，吴统回了一趟小破屋，在附近打听了几户人家，好在这些人家对小姑娘都有印象，说是离着吴统那间破屋不远，有一户外来户，是姓云的一家三口，不知是啥原因，一夜之间两口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丟下这小丫头，靠着街访们的救济过日子，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没吃过一顿饱饭，但也能吊活一条命，至于收养之类的，这些街访连连摆手，意思就是这小姑娘吃个太多，一般人户那肯定是遭不住。

无奈之下，吴统便留下这小丫头，两个算是同病相连的人，相互之间给予点慰藉，不也是挺好的吗？

原来的日子看来是不能过了，这厮便也忙碌起来，搬进了云家小院，也进了不少货，总之小姑娘脸上终于开始有了笑脸，小嘴也开始活泛起来。

在小姑娘的感染下，吴统眼底终于开始有光了，一大一小的淡笑声时不时地在小院里响起。

“云雀儿，哪天我要是不想再板门城住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当然啦！不和你走我吃什么？”

“可你连声爹都不愿意叫，我凭什么养你？”

“等你老了我养你便是，为什么要叫你爹呀？云雀儿可是有爹有娘的，只是有一天醒来他们就找不见了，但我知道他们会回来找我的。”

“哟！云雀儿有爹有娘，可你还记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样子？”

云雀儿小嘴一嘟，“我不记得啦！可她们记得我呀！”

“那云雀儿还记不记得你爹娘离开时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说过什么话没有？”

“这个啊！我不记得了耶。”

“要是云雀儿跟我走了，你家爹娘回家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啊！”

“那就不要走啊！吴伯伯，你为什么非要走啊？”

“伯伯我也有家啊！家里也有人等着伯伯呢！”

“那伯伯你能不能等一等，等云雀儿长大一点，能自己养活自己啦你再走好不好。”

一双灵动的眸子一脸期待地盯着躺椅上的吴统，吴统则侧着脑袋回笑，“可以呀，云雀儿这么乖，我还真舍不得走勒。”

云雀儿一脸雀跃，“吴伯伯，你没有骗我吧？”

“我怎么可能骗云雀儿了，云雀儿那么懂事！”

“那我们拉勾。”

“行，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耶……”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半年，这半年里吴统深居浅出，修炼也并没有落下，境界虽然没再提升，但他并不着急，日子还长着了，云雀儿还需要有人护着，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可怜人，但既然自己遇到了，那不是缘份还能有什么。

夜深了，外面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地却并不影响云雀儿沉睡。

房间里一大一小两张床，吴统此时正在闭目修炼，从神识范围内，忽然闯进来一个修士的身影，吴统不由地警觉起来，在这个小城的偏僻角落，能出现元婴修士的身影实属少见，可那道身影正是冲着自家小院而来。

吴统起身下床，也没有掌灯，只是飞身跳上房梁屏气凝神，他想要看看来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先是院门被人推开，此人脚步虚浮，身上像是带着伤，然后房屋偏门的门栓也被此人用短剑挑开，房间门并没有上锁，此人径直走向云雀儿睡的小床。

是个女人，吴统内心狂逃，浑身湿透的女人用手捂住自己嘴巴，或许是怕自己哭出了声，吴统清淅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哭得身子都在抽搐。

良久，女人像是平复了心情，伸出手来在云雀儿脸上轻柔地抚摸着，“雀儿，娘对不住你，将你一个人丟在这里娘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不要怪娘……”

还是过了许多，窗外的雨也小了许多，女人从怀里拿出个布包裹，轻轻地放在云雀儿枕头边，“雀儿，娘要走了，你千万不要怪娘，长大后也千万不要找你爹，娘会在天上永远守护你的！”

雨渐渐停息，女人看了一眼属于吴统的那张床，这时她才好像发现了什么，四处焦急地寻找着。

“有什么事出去说，不要惊到了云雀儿，”站在女人身后，吴统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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