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

一声甜甜的“哥哥”随着晚风,  灵巧钻进霍北顾的耳朵。在他脑中炸起绚烂多彩的烟花。

        目之所及，夕阳，肆意染红天边的晚霞。

        他刻意下压嘴角，屏住灼烧他的呼吸,  垂眸看向懒懒靠在怀里的人。

        看她眼睛弯成一叶新柳,  眼角上挑,  勾起一抹薄红。

        娇俏的笑满溢而出,  却是越桥而过。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人不是他。

        浸透了蜜糖的那声“哥哥”,  显然也不是叫他……

        元嘉自觉十分有礼地喊了一声“哥哥”，对面的男人顺势回了一声“哎”。

        元嘉眼观鼻，鼻观心，自认对方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

        她心满意足地抬头，眨眨眼,  示意他赶紧表扬自己。

        谁料，却对上霍北顾寒噤噤的眼神。

        她灵活眨动的眼皮不由一卡。

        她想，霍北顾都是用眼睛嚼绿箭薄荷味口香糖吧？不然眼睛怎么不断往外冒凉风？

        在这寒冷的环境中，元嘉的天线格外灵敏。

        “我这是认错人了？”,  她踮起脚尖,  小声和霍北顾嘀咕：“难道他不是你大哥？不对啊，他管我叫弟妹啊。”

        元嘉温热的呼吸断断续续擦过霍北顾的耳廓。他下意识偏过头,  却仍有几息漏网之鱼扫到他修长的脖颈……

        霍北顾僵着脖颈,  对空气说：“他不是我哥。”

        元嘉好奇,  又凑近他一些，“那他是谁？”

        又一阵潮湿带着温度的气息朝他扑来,  他闪躲不及。

        霍北顾嗓子掺着几分喑哑,  继续道：“他是今天宴会的主人,  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

        “衡和泽？”

        元嘉机灵地接到。

        三个字，瞬间驱散了霍北顾身体的旖旎。对于元嘉会抢答这件事，他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见眼前两人旁若无人地咬耳朵，衡和泽轻轻捻了捻指腹。

        下一瞬，他大步走上前，笑着打趣道：“呦，弟妹还知道我的名字。这真是我的荣幸啊。”

        霍北顾瞬间抬起头，盯着对面的衡和泽，眼里满是警告。

        衡和泽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收到了他的信号。

        嘴上却说：“阿顾，你别冷着脸吓唬自己女朋友。”，脸上还不忘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这样迟早把女朋友吓跑。”

        没有吓唬元嘉的霍北顾：……

        元嘉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她看霍北顾一脸不服气，还不忘支起手肘，偷偷顶他肋骨。

        衡和泽不等霍北顾开口，继续道：“我比你大两岁，弟妹不管我叫哥哥，叫什么？”

        霍北顾不理衡和泽，转头对元嘉说：“你就叫他衡和泽。不用叫哥哥。”

        元嘉有点为难，“这不好吧……”

        霍北顾利落地否定，“没什么不好。和他不用那么客气。”

        衡和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霍北顾的话，自顾自对元嘉说：“弟妹叫我泽哥好了。”

        还没等元嘉回答，霍北顾率先反对。

        “她都只是叫我名字，没有管我叫哥，凭什么叫你泽哥？”

        元嘉一听，瞬间不满，一巴掌拍到霍北顾后背上。没好气说道：“我管你叫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拍懵的霍北顾，元嘉突然反应过来，他兄弟还在这呢。

        而她……是他的女朋友。

        元嘉的表情堪称无缝衔接。

        她立马切换亲切的笑容，先看看霍北顾又望望衡和泽。

        企图把刚刚凶悍的那一面从两人脑海中抹除。

        她还嫌不够，用手一遍遍抚过霍北顾被打过的后背，誓要抚平上面所有的痕迹。

        衡和泽眼看着霍北顾一个一米八大个子的男人，乖乖站着被女人摸背。

        平时被尺子卡过的脊背，也越来越弯，一副恨不得贴在女人掌心的架势。

        衡和泽露出一副没脸看的表情，啧啧两声，背过身。

        走出去两步，才背对着后面两人喊：“走啦。”

        元嘉看着衡和泽两手插兜，优哉游哉渐行渐远的背影，提醒道：“咱们也走吧。”

        霍北顾却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

        元嘉只好亲自动手，扯着他的手臂跟在衡和泽后面。

        不知为何，他一直不愿意走快。

        硬是拖着元嘉和前面的人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

        衡和泽对后面两人鼓捣的动作和声响全作没发现。

        只是路过出彩的景色，会停下来转身，为元嘉讲解上两句。

        他一停下，霍北顾立马带着元嘉跟着停下来。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宴会大厅门口，衡和泽被管家叫走。

        霍北顾看他离开，立马凑到元嘉耳边，嘱咐道：“别听他的，见到他就叫名字，别乱叫哥哥。”

        看见元嘉不太赞同的眼神，他摸着鼻子说：“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好，我也是直接叫他名字。”

        元嘉心想，他一开始不是和她说，衡和泽是他兄弟吗？这奇奇怪怪的兄弟情……

        元嘉挽着霍北顾的手臂跨进大门，即刻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

        金碧荧煌的灯影也遮不住四周投来的隐晦打量。从头到脚的不经意打量，或带着好奇、或带着惊讶、或带着不屑……

        元嘉不带半分羞赧，落落大方看回去。

        毕竟，没人知道她是谁，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顺着视线看去，他们立刻就收回了自己的打量，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对元嘉来说，宴会大厅里，是另一个世界。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锦衣华服。交谈间，推杯换盏，人人脸上都挂着面具般的笑容。

        场内一派欢庆和谐的氛围，仿佛人人都是知交故友。

        霍北顾挽着她一路走来，不少人上来和他打招呼。对大部分人，他只点点头却不说话。对上相熟的人，他才愿意开口，却也不甚热情。

        作为花瓶的元嘉，一开始是逢人就笑。

        但是看见霍北顾自己都面色冷淡，说话一副按字收费的架势，她一个人卖力笑，她就有点儿不爽。

        笑了几场，她就倦了。

        后来，她学着霍北顾的样子，故意冷着脸，别人不和她搭话，她也一个字都不说。

        从头到尾，她笑或者不笑，霍北顾一直没说什么。

        一圈走下来，他也只和三个人介绍过她是他女朋友。后来，她也就只笑了三次。

        她想，霍北顾这么不爱说话也是有道理的，好省事。

        和众人打完招呼，霍北顾带她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他低头，眸带笑意，“玩够了吗？”

        元嘉不受控地翻了个白眼。

        原来，他是在领她玩儿……

        她摊摊手，拉起营业假笑，“老板你说我玩够了，我就玩够了……”

        “呦，我们阿顾躲在这里和女朋友咬耳朵呢？我说怎么半天看不见人。”

        元嘉听到调侃，循声看过去。

        一个小麦肤色的阳光帅哥正朝他们走来。

        她眼睛不由亮了亮，心下感叹，这年头，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她正要细细瞧瞧来人的五官，就被霍北顾挡住了视线。看着眼前宽阔如山的脊背，她第一次觉得有点儿碍眼。

        没等元嘉说话，柏初浩先抱怨上了。

        “阿顾，我这人还没看清呢，你这挡得也太快吧？人都带出来了，还藏着不让见，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元嘉听到对方也想见自己，赶忙探出头去，咧着嘴冲对方笑。

        柏初浩看着从霍北顾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咧嘴一乐，露出整齐的六颗白牙。

        他一打眼，就知道这姑娘和霍北顾那冷心冷肺的家伙不同，看着就喜庆。

        元嘉探出头，霍北顾也没有继续阻拦。

        他刚才的举动也是下意识的，挡完他也有点后悔。他的本意不就是让大家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或许是两人性格都有些跳脱，霍北顾让开后，柏初浩和元嘉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是一见如故的架势。

        柏初浩热情地邀请元嘉去他医院玩儿，元嘉竟然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霍北顾身上。柏初浩开始和元嘉吐槽，自己的兄弟生活有多无趣。

        霍北顾垂着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忍无可忍。

        他利落出声打断：“柏初浩，你不用陪你家涵涵了？要聊天找你自己女朋友去。”

        柏初浩察觉到霍北顾吃醋，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霍北顾对元嘉说：“呦呦呦，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我们阿顾吃醋呢？”

        “谁、吃、醋、了！？”  霍北顾咬牙切齿地否定道。

        元嘉听了也觉得好奇，凑到霍北顾身前去看他的脸。他白皙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绯红，但是配上他凌厉的眼神，怎么看都是生气吧？

        柏初浩看霍北顾一副怒而不发的样子，心中暗爽。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元嘉：“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吃猪蹄吃撑到了？”

        元嘉瞪大眼，“这你都知道？”

        柏初浩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霍北顾架着肩膀去找他的涵涵了。

        霍北顾还不忘转身交待元嘉，“你先在那里吃点东西，我很快回来。”

        元嘉顺着霍北顾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很多好吃的。

        她走到自助餐台前，对着好几十种中式、西式点心两眼放光。她决定要把眼前所有的点心都试吃一遍，选出她心目中的第一名。

        她先挑了三样：一块布列塔尼酥饼、一个巧克力榛果费南雪和一块焦糖咖啡慕斯。她拿着摆得满满当当的碟子站在了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享受美味的点心。

        顺滑的慕斯带着浓郁的咖啡香，流连在元嘉的舌尖。

        她幸福地眯起眼。

        一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男人身影闯入她窄窄的视线。

        扫过他身旁跟着的年轻漂亮、身段婀娜的姑娘，元嘉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她看了看餐盘里还剩下大半的慕斯，心下不舍，手里拿着盘子悄悄往两人身边凑去。

        她躲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梁柱后，偷偷探出头，去听他们的对话。

        “宝贝，一会儿就要靠你给老公牵线搭桥了。”

        男人油腻腻的声音传入元嘉耳中，她瞬间觉得口中的巧克力费南雪变得难以下咽。

        黄油放太多了，糊嗓子。

        她强忍着油腻，咽下口中的费南雪。

        看着紧贴在一起，黏糊糊的两人，她心生疑窦。

        罗思源这渣男这么快就结婚了？

        罗思源的女伴抱着他的胳膊甜甜承诺道：“放心吧，思源。你想认识的人，我今天都会帮你搞定。”

        元嘉一听这话，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她伸长耳朵，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

        不过之后两人就没说什么正经的，只有各种腻腻歪歪、含糖量百分之二百的情话。

        元嘉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听墙角。

        霍北顾把柏初浩交到他女朋友手里，再回到两人分开的地方，却不见元嘉的身影。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自助餐台，出乎他的意料，元嘉并没有在那里。

        他在厅内四处打量，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正要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东南方向的梁柱后，露出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头顶。

        他放下手机，慢慢走过去。

        离得近了，他越发确定躲在梁柱后的人就是元嘉。虽然他还是只能看见一部分黑漆漆的头顶。

        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霍北顾没有出声叫她，因为他看出来她正在专心致志偷听他身前这对男女讲话。

        虽然他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想做的事，他都愿意成全。

        除了找别的男人。

        元嘉在罗思源两人背后偷听，霍北顾则光明正大地打量身前的两个人。

        这男人，他很确定，他见都没见过。这个女人嘛，他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但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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