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

“嘭——”一声响,  门板震得晃动起来。

        声音实在太过突然，电话那端前一秒还侃侃而谈的男人，倏然噤声。

        相比远在十几公里外的人，屋内的霍父倒是显得十分镇定。

        尽管没人能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他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老吴啊,  我太太回来了,  似乎是找我有事。我们改日再聊。”

        男人的声线平和,  似乎刚才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的“嘭”响从不存在。

        一切只是电话那头吴先生的错觉。

        霍父挂了电话，转过身。

        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英式西装,  缓步走向霍母。逆光而来，面部的表情掩在暗影里。

        金光勾勒出挺括的肩部轮廓和劲瘦的腰部线条。

        须臾，男人行至霍母眼前。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时间的刻痕，只让成熟和儒雅在他面上沉淀。

        霍母即使看了多年，面对霍父这张脸,  她也很难毫无触动。

        他的气质似乎有感染力。

        她满身燃烧的熊熊怒火，悄然偃旗息鼓。

        霍父打量了一下妻子的脸色，不疾不徐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挺开心？我记得你说是要出门给北顾送好吃的去。”

        不提霍北顾还好，一提他,  霍母刚刚熄灭的大火,  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我就是被你那个小儿子给气成这样的。”

        霍母“噼里啪啦”，一口气都不愿意多喘,  迅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她瞧自己的丈夫面上没太大反应,  又把她在浴室的所见所闻、小儿子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霍父听完,  不怒反笑。

        “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担心北顾不找女朋友，不结婚的事情吗？现在他找了女朋友,  你怎么还生气了？”

        霍母赶忙辩解：“我让他找女朋友,  是找露娜那样的姑娘——家世好、学历高、漂亮又懂事。不是找一个又穷又没有正经工作、只知道花男人钱的女人！”

        霍父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  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才徐徐道来：

        “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联姻。儿子愿意找什么样的人就让他找什么样的人。”

        霍父见霍母面上不以为然，继续劝导：“退一步来说，北顾又没说要和那个姑娘结婚。你若真要管，等他把人领回家说要结婚，再管也不迟。而且你不管，说不定过两天他自己就腻了，张罗着要分手。”

        霍母想到儿子要娶那女人的可能性，脸上立即浮现出怒色。

        “咱们儿子说，全世界非她不可。你要是不管，到时候那个女人进了咱们家，就得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

        霍父面带笑意，伸手轻轻掐掐妻子气鼓鼓的脸，打趣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霍母看着男人细长的凤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鼓起的双颊瞬间落回。

        耳尖也染上了红意。

        霍父淡淡道：“北顾的话是说给他那个小女朋友听的，又不是特意说给你的。男人的情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

        霍母一听这话，本能反驳道：“他那话哪里是说给那个狐狸精听的？分明是说来气死我这个当妈的！”

        她说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好啊，你说男人的情话不能当真。你终于承认，你当年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了。”

        ……

        看女人打得差不多尽兴了，霍父伸手握住在他胸前挥舞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

        目光扫过书桌上不停旋转的地球仪。

        他想，下次见到那小子，一定要把这个人情讨回来。

        元嘉没想到，在等来霍母的电话之前，先等来了自己亲妈——张美玲女士的电话。

        “嘉嘉啊，这些日子这么忙啊？怎么好些天都没有你的消息啦？”

        元嘉瞥了一眼日历，恍然发现今天已是周六。而每周五是她固定给她妈打电话的日子。

        昨天，她在霍北顾家里玩得太开心，把给自己亲妈打电话的事情抛诸脑后。

        “嘻嘻嘻，我昨天和朋友出去玩了。玩得太嗨了，把我们尊贵的张女士给忘记了。您这么美，肯定不会和您最宝贝的姑娘计较吧？”

        “你这丫头，就会贫嘴。”

        张美玲女士说完，不由叹了一口气。

        “妈，你怎么了？有事说事，你叹什么气？”

        “你不知道，你嘉瑶妹妹找到对象了，是实验中学的物理老师。那小伙子，又高又帅，职业还好。哎……嘉瑶比你还小两岁呢……”

        元嘉听到这里，立马明白她妈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嘉瑶妹妹可真厉害！”

        她话锋一转，“妈啊，人活在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没必要和别人攀比。我觉得吧，比较是一切不幸福的开端。”

        “妈妈，你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幸福的吧？”

        张美玲女士很清楚自己女儿的套路。

        “妈妈就是希望你幸福，所以才想让你找个男朋友、顺利结婚然后好好过日子。”

        元嘉不接受也不反驳，在电话那头装聋作哑。

        张美玲女士突然就哽咽了。

        “是不是妈妈和爸爸的事情影响到了你，你才这么大了，还不愿意找对象？”

        电话两头突然安静。

        元嘉反应过来，立马高声说：“妈，你说什么呢？你女儿就是自由惯了，不想找对象被束缚，所以才一直没有找。”

        元嘉不愿意让气氛就这样尴尬下去，打着哈哈说：你放心吧，一会儿放下电话，我马上就把我微信联系人里的异性都翻出来，分分钟给你找个男朋友出来。”

        张美玲女士根本不信她的话，“真的？你可不要忽悠妈妈。你什么时候把人领回家给我看看？”

        时隔不到二十四小时，元嘉再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话不能乱说。

        你随便撒一个谎，后面可能有一连串的谎等着你去圆……

        元嘉只好继续信口胡诌，再适当使用一下拖延大法。

        “我今天就开始找，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不过找对象也不是去超市里买东西呢，付了钱，人家就让你拿走。你再耐心等等。”

        了解自己女儿的张女士压根不上她的套。

        “行。那我多给你点时间，五一吧，五一你把人带回家里，给我瞧瞧。”

        一句话的功夫，她妈就把和她男朋友见面的事情定在了五一。

        而现在的她，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

        呃……

        昨天是四月一号，她都不用特意扒拉手指数一数，就知道只剩下不到三十天了。

        “妈，我觉得既然这件事情如此重大，定在不到一个月后的五一，是不是显得太草率了？对人家男孩子一点儿都不尊重。”

        元嘉继续胡编道：“而且，这样也太上赶着了。人家会小瞧你女儿的。”

        “嘉嘉，你这么推脱，是不是还是受了妈妈的影响，才不愿意……”

        张女士非常懂得留白的艺术，话戛然而止。

        元嘉一听她妈又难过了，立马就上头了。

        “妈，你放心吧！五一我肯定给你带回去一个高高帅帅的男朋友。”

        为了哄她妈，她还开玩笑道：“妈，到时候你看上了人，你就直说。嘿嘿嘿，让他当我后爸也成。”

        “喜欢你女儿我的男人能排出去一百米，个个拿着号码牌等着呢。我出了咱家大门，立马就能把二号喊过来。”

        此时，满嘴跑火车的元嘉没有想到，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张美玲女士一听她女儿竟然敢拿自己开玩笑，笑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就会胡说八道。还追你的人都排出去一百米了。他们躺在那里，能有一米就不错了。”

        仗着自己妈妈看不见，元嘉在电话这头翻起了白眼。

        “妈，我男朋友躺在那里要是不够一米，过俩天警察就要上门抓我了……电视剧里的姐弟恋都不带未成年人玩，你竟然想让自己的女儿犯法。”

        这回轮到张美玲女士无语了。

        “不和你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胡诌了。”

        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反正最晚五一之前，我就要见到你男朋友或者你老公。你妈也是新时代的人了，不介意你们年轻人的进度快一点儿。”

        元嘉：……

        元嘉没想到，自己随手接了一个电话，又给自己找了个新活——找男朋友。

        不过找男朋友这件事，还真不像她和她妈吹得那样简单。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她把自己微信列表里的男青年名字都写在一张a4纸上。

        她挨个去翻他们的朋友圈看动态。

        把已婚的、最近有女朋友的、有暧昧对象的、和她地理距离太远的、人品不行的通通都划掉。

        一个小时以后。

        原本写满一张a4纸的名字只剩下不到十个。元嘉突然觉得自己好凄凉，初筛了一遍，竟然只有八个人幸存。

        不知道这八个人最后有几个人能幸存到决赛圈……

        元嘉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

        这几天，她再挖掘一下新资源，凑齐十个人再开展第二轮pk。

        现在这个情况，她觉得可能不出三轮，就要出最终结果了。

        元嘉把这张纸叠好，珍而重之地夹进米兰昆德拉的著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本书里。

        “今天是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熟悉的旋律，骤然响起。

        从霍北顾家回来的当天，元嘉就把自己的手机铃音改成了《好日子》。

        看见手机屏幕上陌生的来电号码，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难道，霍北顾他妈终于来找她了？

        元嘉怀着激动的心情，按了接听。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差点儿喜极而泣。

        老天爷，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果然，幸福总是这样不期而至。

        她掐着自己的大腿，愣是让自己把面上的八分喜悦给憋了回去。

        她冷冷询问对方的来意。

        霍北顾他妈开门见山，约她明天见面。

        元嘉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准备，以事务繁忙为由，果断拒绝。

        霍母完全是用自己的修养强撑着和元嘉继续交谈。

        经过三番五次的言语交锋，两人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定在了三日后的下午两点、青洱酒店。

        为什么定了这个时间和地点？

        一是因为元嘉需要时间进行准备，二是因为青洱酒店的下午茶是s市所有酒店里面最出名的。

        价格高达698一位，元嘉在小绿书上刷到过n次它家的下午茶。因为高昂的价格，她只能望而却步。

        她和霍北顾他妈见面，应该也算是公出。她可以刷霍北顾的黑卡，顺便也请他妈吃上一顿。

        元嘉放下电话，拿出一张全新的a4纸。

        在上面尽情书写自己伟大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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