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人

耿特助：“霍总,  这是罗律师按照您吩咐改好的合约。去掉了你不满意的那些对乙方的约束条款，添加了「合约期间乙方需要保持单身」的新条款。”

        耿特助把合约摆在桌角，提醒道：“霍总，诚真百货已经派人把一线品牌的当季新款都送到您家了。”

        霍北顾闻言略微颔首。

        耿秘书见霍总没有别的吩咐,  转身出门离开。

        霍北顾下班回家后并没有照例去书房工作,  而是来到了衣帽间。

        今天下午送来的衣服,  已经被分门别类,  整整齐齐挂在了衣柜里。

        他先挑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试穿。穿好以后，他对着镜子前后好生打量了一番。

        镜子中的人和每日去上班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免皱了皱眉。

        他差人唤来了老管家。

        张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外,  “少爷，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霍北顾转身看向张管家，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张叔,  你进来帮我挑挑衣服吧。”

        张管家神情恍然。少爷已经多少年不曾让他帮忙参谋着装了。

        他记得最后一次，是少爷高考后不久……

        张管家突然有些怀念那些少爷还没长大成人的日子。他略带怅然，抬步走进了衣帽间。

        这一晚，一老一少,  在衣帽间里忙忙碌碌。

        一个人挑挑选选,  手臂上总叠着高高的衣服，从来没有空过；另一个人换了一套又一套,  从未感到厌倦。

        在月亮都悄悄打起呵欠的时候,  这对老少终于挑到了一套让两人都满意的衣服。

        对于后日两人见面要穿什么感到犹疑不决的不只是霍北顾一个人,  元嘉此时此刻也站在衣柜前挑挑选选。

        然而元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家里可没有陪她一起挑衣服的人。她选了半天,  也没有选出一套合她心意的衣服。

        季烨霖是要陪她一起去赴约的人,  元嘉决定问问他的建议。

        元嘉：「季先生,  你忙不忙呀？～(￣▽￣～)(～￣▽￣)～」

        季烨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收到了元嘉的微信。看她如此有礼貌还发颜文字，他就知道她一定是有所求。

        毕竟她和他聊了那么久的微信，从来没看她发过这种装可爱的颜文字。

        她就算是发表情也是发搞笑类的表情。

        比如，一个笑掉头的小人……

        季烨霖：「不忙，你有什么事找我？」

        元嘉：「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后天见面，我穿什么比较合适？」

        「我有点纠结，毕竟是大金主，我怕我形象不过关，人家不雇我了。」

        「来来来，以你男人的眼光，帮我参谋一下！选一套你觉得最好看的。」

        季烨霖：「好。」

        元嘉把十几套备选的衣服拍照发了过去。

        季烨霖一张张点开她发来的图片。

        有姜黄色的针织毛衣配枫叶红短裙、白色卫衣配牛仔裤、浅绿色碎花长裙……

        他边看边想象，她穿着这些衣服的样子。

        季烨霖：「就只有这些衣服吗？还有没有别的可供选择？」

        元嘉：「这还不够？十几套衣服你都选不出来一套啊？我的衣服都那么丑吗？」

        季烨霖：「当然不是，都很好看。只是，我觉得它们都不是很合适。」

        元嘉：「要什么衣服才合适？」

        季烨霖：「你有西装吗？」

        元嘉衣柜里确实有一套西装，但是自从买了就没怎么穿过。她今天挑衣服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把西装作为备选。

        元嘉：「？？？」

        季烨霖：「听你的描述，我感觉他应该是一个很正经很传统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会喜欢这种严肃的风格。」

        「而且，你们两个不是后天见面才能把这件事最终确定下来。你不觉得这和面试有点像吗？」

        元嘉顺着季烨霖说的话，认真想了想，发现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元嘉：「别说，你说得还真挺像回事儿。那我就穿我那套尘封已久的黑西装去。」

        季烨霖忽然想起昨天她看自己时，那双无辜又可爱的小鹿眼。

        季烨霖：「你要不要戴副黑框眼镜？这样会显得更加成熟和稳重。」

        元嘉想起电视剧里参加面试的人，也总是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觉得他的提议很有道理。

        元嘉：「好的，我都安排上。」

        元嘉：「我和他约好11点在seven  7咖啡店见面。那咱俩10点50在店门口见？」

        季烨霖：「我们十点见吧？」

        元嘉：「提前去一个小时啊？是不是太早了啊？」

        季烨霖：「我听朋友说这家店的brunch很好吃，尤其是现烤的黄油牛角包和班尼迪克蛋。」

        「如果喜欢吃甜食的话，它家的affgato阿芙加朵很值得一试。」

        「你不想去尝一尝吗？」

        挑衣服挑得筋疲力尽的元嘉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

        一看到他说这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元嘉：「去，必须去！」

        「十点是不是有点晚？咱们九点半就去吧，美好的brunch就该从上午的九点半开始！」

        「九点半，你应该可以吧？」

        季烨霖：「当然可以。」

        元嘉：「好，那咱们就后天九点半见，不见不散哦！」

        「我没事儿了，不打扰你了。拜拜！」

        季烨霖：「好，有事再联系我。」

        季烨霖退出微信，打开了点评网的app，点开了最近的浏览，进入seven  7咖啡店的介绍页面。

        修长的手指下滑到了评论页面。

        美食小乖乖：「这家店的brunch很好吃，强烈推荐黄油牛角包和班尼迪克蛋，这两样是yyds！」

        用户35375：「男生带女朋友来，一定要点阿芙加朵，女生很喜欢。男生千万别点，冰淇淋好甜，化在咖啡里面感觉好奇怪。」

        他毫不犹豫给上面两条带图评价点了赞。

        手机电子屏的冷冷幽光照在他的镜片上，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seven  7咖啡店

        一身正装的元嘉和季烨霖九点半准时坐在了咖啡店里靠窗的位置上。

        春日明媚的阳光泼洒进来。

        被照得暖融融的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元嘉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昨天晚上听你说完，我就馋得不行，今早特意没吃饭，空着肚子等着吃它家的brunch呢。”

        她边说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菜单来。“咱们赶紧看看菜单，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季烨霖随意打量了几眼菜单便把它放在一边。

        他一抬头就看见元嘉圆溜溜的小脑瓜。

        看得久了，他就觉得那脑瓜顶上明明白白写着七个字。

        「我很认真在点菜」

        他觉得好笑，出声打趣，“都是我的错，害得你没有吃早饭。所以今天这顿还是我请，算是补偿你。”

        元嘉闻言把快要埋到菜单里的头抬起来，故作正经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没吃早饭确实有你一大半的责任。不过你今天算是出公差，所以早饭老板我全包了，哈哈。”

        季烨霖闻言不由一笑，“那老板的话我是不得不听了。”

        元嘉满意点点头，重新低头看起菜单。等她挑选好，季烨霖招来了服务生。

        “我们要一杯美式、一个阿芙加朵、一份班尼迪克蛋、一份美式早餐和两个现烤牛角包。”

        咖啡店里放着怀旧的英文歌，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咖啡醇香。两人在这悠闲美好的气氛中边交谈边等待他们点的食物。

        除了牛角包以外的食物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前一秒还喋喋不休给季烨霖讲笑话的元嘉立马住了嘴，眼睛一眨不眨随着服务员上餐的动作移动。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眼睛跟着那些食物在移动。她非常热心地指挥着，“这个是他的。”

        “这个阿芙加朵和班尼迪克蛋放在我这里。”

        “这套美式早餐放他那边。”

        等食物摆好，服务员离开后，元嘉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她用刀切开水波蛋，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液像岩浆一样从顶端流下，四散开了。

        她用叉子插起裹上蛋液的菠菜、一小块培根碎和流心鸡蛋，蘸了蘸盘子里的荷兰酱，把它们放在还热腾腾的麦芬面包上。

        一口咬下去，浓稠顺滑的酱汁赋予食材软嫩弹滑的独特口感，混合着培根的咸鲜，瞬间惊艳了元嘉的味蕾。

        元嘉边咀嚼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啊啊啊，你推荐的果然么错！它家的班尼迪克蛋真是好吃啊！”

        季烨霖眯起眼，“是吗？你喜欢就好。你快再尝尝这个阿芙加朵怎么样？”

        元嘉拿起甜品勺，尝了一口淋上意式浓缩的朗姆冰淇淋。

        一入口，坚果的香、咖啡的苦和冰淇淋的甜就在她舌尖交汇。

        缠缠绕绕，久久不散。

        她一会儿吃两口班尼迪克蛋，一会儿吃两口阿芙加朵，忙得不亦乐乎。

        完全顾不上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季烨霖看她吃得忙忙碌碌，好像在搬家的小仓鼠。一会吃吃这个一会吃吃那个，嘴里没有片刻停歇。

        “你慢点吃，不着急，时间还很充裕。咱们点的牛角包还没上，你吃这么快，小心一会吃饱了就吃不下了。”

        “哎呀，我这不是怕冰淇淋一会儿就化在咖啡液里了吗？这个班尼迪克蛋凉了也不好吃。”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  你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嘴里可真是冰火两重天。”

        她转而又信誓旦旦地说：“不放你放心，我已经给牛角包留了充足的位置了。肯定不会吃不下的！”

        季烨霖被她那先是进退两难后是信心满满的表情变换逗笑。

        “看来我该提醒你小心你的牙齿和胃，冰火两重天可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元嘉刚要回答，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元嘉擦擦手，划开了手机。

        夏月：「嘉嘉，你出的主意果然好！我那个以前天天不知道死到哪里的前男友最近天天给我发微信。」

        「一开始还是一天发个两三条，现在他恨不得早中晚一天三顿来我这里报道！！！哈哈哈哈（我这里好想打上100个哈，因为实在是太爽了！）」

        元嘉一看有八卦来了，立马来了兴致，赶紧回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夏月：「哈哈哈，我不想打击你，明明是你前男友手段高明，你不过是照着人家学来的……不过我也可以给你记个小功。」

        元嘉：「……省略号是我唯一想和你说的话。」

        元嘉无语归无语，但是八卦的心被点燃了，哪能随随便便就真闭上嘴。

        「所以你回他了吗？」

        夏月翘着小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看那手指翻飞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情很好。

        「哼~我当然没回他，不然那个天天忙工作没时间看手机的狗男人能这么勤快给我发微信。」

        「我看那些他找来骗我回他话的借口，就能想象到他那迫切等我回复的样子。」

        「那魂不守舍无心工作的样子、抓心挠肝想不明白的样子、得不到我回复暴跳如雷的样子，我想想就觉得特别爽。」

        元嘉看着夏月的描述，不由脑补罗思源的嘴脸，想着想着也觉得好爽。

        夏月：「你说我这是不是要往什么钓系女王方向发展了？」

        元嘉：「呵呵，就你还钓系女王。哪个女王的钩上就一条鱼？你可别侮辱了人家钓系女王。」

        夏月：「是吗？我以为喜欢吊着男人就叫钓系女王。原来一下还得钓着好几个才算啊……那我暂时还做不到……」

        元嘉笑眯眯地回道，「废话，不然人家怎么叫女王！」

        「你别太自卑，你姐妹我也做不到……话说吊着一个的叫什么？钓系民女？」

        夏月：「听着一点不高大上、一点儿不nb……」

        元嘉：「我也感觉怪怪的……」

        元嘉对着手机开始认真思考，吊着一个男人的女人叫什么合适呢？

        季烨霖看着对面原本聊得眉飞色舞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满脸写着纠结，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的样子。

        他不由好奇，刚要出声询问。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突然袭来。

        如芒刺在背。

        他不由在店内四处打量起来。

        却未曾窥见半点端倪。

        他将目光转向店外。

        玻璃窗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让人无法轻易忽视的男人。

        他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即使他看过去，对方的目光也不躲不闪。

        他的眼神像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狼。

        专注而犀利、欲望在暗潮下涌动。

        季烨霖很快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看向男人的目光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

        他勾起右边的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在心里暗叹：「真是一个有趣的日子啊！」

        他打量了一下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牛角包，热腾腾的，还冒着黄油的浓香。

        他看了一眼还在盯着手机专心打字的元嘉，不由感叹，「好巧啊。」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个牛角包，递到了手指还在不停忙碌的元嘉眼前。

        他温声细语地说：“你心心念念的牛角包上来了，快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

        元嘉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牛角包，双眼不由一亮。

        她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季烨霖说：“手机不干净，细菌特别多。再说你不是还忙着聊天吗？你朋友找你有重要的事吧？”

        “你快回复吧，别耽误了。你就这样吃吧！”

        他边说边把手上的牛角包又往元嘉的嘴边递了递。

        本来就被他那一番话说服得差不多的元嘉，低头看到了被烤得黄灿灿的牛角包，还有拿着它的那只手！！！

        完美的好像贝尼尼手下的雕塑，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阳光下，原本就肌理细腻的手仿佛也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微微带着橘粉，通透的仿佛会发光。

        元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

        那鬼斧神工般的手这一刻竟然离她这么近。

        她屏住呼吸，两只眼睛好像都掉在男人的手背上，死死黏住。

        “张嘴——”  耳边传来诱哄般的磁性嗓音。

        元嘉仿佛被那只手蛊惑了一般，乖乖张开了嘴，咬住了牛角包的一角。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站在窗外不远处的男人眼里。

        飓风掀起了男人眼底深不见底的暗潮。

        他薄唇紧抿，唇色因为他的用力透出苍白。

        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握成拳，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元嘉就着季烨霖的手吃了半个以后，点点头表示够了。

        季烨霖满意地移开了手。

        状似不经意扫过窗外，对上了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男人的眼。

        窗外的男人看着窗内的男人，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两个男人隔着玻璃对视。

        霍北顾的眼神犀利深邃，危险得令人战栗。

        季烨霖也不甘示弱，翘起一侧嘴角轻笑。狐狸一般眯起双眼，眼底不见一丝笑意。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元嘉抬起头来，看到季烨霖一脸神色莫测地看向窗外。

        她感到好奇，“你在看什么？”

        季烨霖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回复她。

        元嘉只好自己朝窗外看去。

        此时的窗外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她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窗外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季烨霖笑得很灿烂。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晒着太阳喝美式咖啡，很有趣。”

        “你不知道，它家美式咖啡的酸度刚刚好，很、迷、人。”

        元嘉撇撇嘴，一脸嫌弃，“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说完她又重新低下头，和手机那头的夏月聊起了罗思源的事情。

        咖啡馆洁净通透的玻璃门上远远倒映着一个冷硬锋利的轮廓。

        脊背挺直，如傲立在冬雪里的寒松。

        玻璃里的人影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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