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应阳的秘密（二）

一道流星划过，几道黑色的身影快速融入夜色，领头一挥手，四下分散。

        府邸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须臾，几人会合又奔入夜色中，只是像一团雾来又散去。

        “主人，整个府邸都是空荡荡的。想必是有暗室，我等怕打草惊蛇便撤出。”

        宜修挥挥手，那人便退了下去。

        他按按眉间，究竟是有什么秘密？需要一国之君偷偷摸摸？

        县志？！他有抄录的县志。

        一夜只听得翻书的声音。

        “姊姊，你好了吗？”穗穗用过早饭便趴在宜室身边，“茶茶姊姊说姊姊好了，能陪我一道读书了。”

        “嗯，姊姊好了。”

        “我刚才经过书房的时候，看到顾大哥还在看书，他起得好早。”

        应是一夜未睡吧。“你先去小书房等我，我去跟我阿兄说说话便来。”

        “好。”

        “阿兄。”宜室看到宜修一脸疲倦，眼下乌青，不修边幅的模样与往日大不同。

        宜修抬头，“我去洗漱一下便来。”见宜室盯着他，“笑甚？”

        “阿兄还是在意外在。”

        宜修不语，转头离去。

        一盏茶还未到，宜修已恢复昔日翩翩公子的样子。

        “我查了县志，在旧历五年那座府邸才建造完毕，旧历六年便开始纳税。”里面有具体的建造人，纳税户。

        上面写着向迈，连名字都未改。

        “为何？”这般光明正大。

        “秘密都应在这个府邸里。”

        “等等，旧历五年发生过一件事。”宜室慢慢道，“平复西突厥叛乱之后，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过一件怪事。”

        她在庆州时住店，伙计手中的银钱引起她的注意。在军中每每发银钱之时也是官兵最为高兴，一串钱要在手里盘算，摩挲许久，念叨着下次不知还能活着收到么，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尝试他们的感受，也时常来盘这些银钱。因此她一眼就看出伙计手中的银钱有问题。

        “那比我平时收到的银钱薄一些，小一些。”宜室又说道，“我在庆州走了一圈，许多店家手中的银钱都不像官炉所出，像是私铸钱。”

        她欲往上报，到京中才看到竟然也夹杂了些许私铸钱，还未等她开口，圣人已下令整治。只是发现已晚，这些私铸钱已在民间流转一年有余，整治也花了半年，劳民伤财，刚刚充裕的国库又贫瘠了。

        当年的私铸钱已收，那用私铸钱换取的银钱又用在了哪里？

        “魏梁之变。”

        当年魏王的军队中，除了大业军还有私军。养军队需要大量的银钱。况且他还有私兵！当然梁王也出了不少力，只是光凭梁王的付出，傅平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兵力。至于梁王，宜室想着，他也不至于笨到倾囊相助的地步。

        “我阿爷当时亦带了轩辕军。”

        “你阿爷为何要救顾良媛？顾良媛并不受宠，在宫中亦是说不上话，你们偏偏要救她。”

        “顾良媛在宫中为我解围。我在军中多年，宫中规矩繁复，皇后不喜傅平，也不喜我，但又畏惧轩辕军，曾几次在圣驾面前说我不懂规矩，淑妃懦弱不能指点我，只是顾良媛遇见我之后，对我处处提点。在皇后与太子妃的打压之下，我亦能应付过关。”宫中艰险，女子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致人死地，皇后在外依旧是贤德贞淑的模样，私底下手段狠毒。

        魏梁之变那日，大军杀入东宫，当时宫中一片混乱，太子被擒，太子妃更是当庭自尽，而后不知哪里起了一把大火，傅平带着太子撤退，轩辕军留下善后，阿爷就在角落里发现穿着内侍衣裳的顾良媛，他让她穿上大业军的衣裳随他出了东宫，而后又换上轩辕军的衣裳，直到入住轩辕府。

        “这一切意味着应阳是否有傅平的私库？当年获利堵在此处？”

        “只是为何让向迈来做此事？”

        这都是秘事。

        “必须要从向迈查起。”

        两人商量了半日，而穗穗已从吃了两盘茶茶送过去的点心，又用来午膳，小憩完后才在小书房看到宜室。

        “姊姊！”

        “穗穗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穗穗拉着宜室，“茶茶姊姊说顾郎君有很多话要跟姊姊说，让我不去打扰。”

        宜室笑着摸摸穗穗的头，“今日读了什么书？”

        穗穗开始背诵今日所学，宜室在一旁点评。两人十分融洽，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罢了。

        已是春深，岸堤垂烟柳，花开四季春。富水河水流充沛，二月二十二寒食一过，便是二月二十三清明。

        清明踏春，应阳的男男女女，郎君娘子都一股脑的出动，船只穿梭，一扫前日祭祖哀思之愁。

        宜修一家子也出动，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倒是引人瞩目。宜修依旧一件白色圆领袍衫，与他人不同的革带下坠的是一块玉牌，又带了些穗子，看起来特别的飘逸。宜室今日穿的鹅黄的上衫，湖绿的襦裙，额头明晃晃的金牡丹，再加上一个金璎珞。两个人浑身上下就差点写着，你抢我啊！

        身后跟着一个小孩，看起来比顾小娘子小了一些，穿着长袖丝质圆领套头衫，丝质千层步履。颈间也是一个金晃晃的璎珞。

        “这是顾家的小郎君吗？”

        “未听说啊。”

        “你们看顾小娘子佩戴的那个是什么？”

        “不就是璎珞？”

        “不是，是襦裙上那件。”

        “不知。”

        几个岸堤上赏花的小娘子都在一起说着。

        “是香囊。”

        “肖娘子。”几个小娘子行了叉手礼，肖蓉兰也回了礼。

        “我前些日子去京都见到了，许多贵女身上挂着这个。不过不如顾娘子这个精巧。”

        几人羡慕地看着顾小娘子，“我得去香料铺子看看，有没有这时兴玩意。”

        这头顾小娘子完全没有在意到其他小娘子的想法，今日出游，只是为了仔细看看这大富水河的走向，还有那客栈后面的船只。

        包下一艘游舫，宜修与宜室坐在二层，欣赏四周的风景。春日游，阳光妩媚，少男少女的心思倒是晒在这光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阿兄，家中可为您议亲了？”

        “曾祖父定下规矩，家中男子年满十七，女子年满十四方可议亲，男子十九娶妻，女子十六出嫁。”与其他人家相比也算是晚的。

        “按祖屋来算，你排行第八，前面七个姊姊，可惜四姊姊与六妹妹未能活过五岁。男子四人，我行三。”顾家男丁稀薄，长房只有一子两女，二房两子两女，三房一子两女。

        顾氏家族出美人，无论男女皆俊美。

        “姊姊，茶茶姊姊带的糕点真好吃。”穗穗跑上楼，欢快地闹着。岸上游人如织，风拂杨柳，倒美的如一副画。

        茶茶捧着许多柳条，穗穗说要插在船上，茶茶摇头，这些是要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的。

        船慢慢地停下来，在不远处的那艘船上正是向迈。

        向迈正指点着什么，满眼都是自信。宜室轻哼一声，这般人物与阿兄怎可比拟？

        那几人围坐在一起，偶尔说几句，像是在等什么人。后面便看到一艘小船划来，一个人匆匆上了船。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他谨慎地环视了四周，都是一些青年子弟在嬉闹，近处的船上就一男子带着两个孩子，在编柳枝，那明晃晃的金璎珞，不过就是富家子女。他压了压帽子，这才上了二层。

        等他脱下斗笠，坐下去时，宜室手中的茶盏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送至唇边，一口饮尽。

        “三日后取货！”茶茶开口说道。

        宜室一愣，“茶茶懂得唇语？”

        宜修点点头。

        这身边都是什么龙虎人才？

        “今夜亥时香枳寺汇合运货。三月三货走。”

        香枳寺？果真那庙中有秘密。

        对面的船只人就散了，唯独留下向迈继续游湖。

        宜室摸着手中的茶盏，“那人是肖堂副将，我，我一时忘记了他叫什么。但肖堂做什么都会带着他。”她仔细想了想，“茶茶，我见那人对向迈行了礼，说了什么？”

        “大郎君。”

        是了，大郎君。从军中开始她便觉得向迈很是脸熟，她认识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在军中，不知这熟悉感哪里来？

        “我疑心这向迈与肖堂有脱不开的关系，”她斟酌了一番，“或是有血缘关系。肖堂家中未有嫡子，说不定”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揣测抑或是对的，“说不定是肖堂的私生子。”

        “肖堂只有几个女儿。”

        依向迈的年纪来算，都大过肖堂的嫡女。

        宜修问道：“肖堂是哪里人氏？”

        “肖堂祖籍是鲜卑人，他们一直居于怀州。在前朝有功才赐得国姓，后来亏得靠岳丈家才在京都有了落脚，后又有从龙之功伴圣驾。”肖堂如今四十九岁，旧历四年时亦有三十六岁，那时向迈二十岁。肖堂结亲时已有二十多岁，在此之前有家室也不足为奇。

        这样想来肖堂投靠傅平，向迈为傅平办事皆可说得通。只有一点疑惑，他完全可以将向迈派去他处，为何要已叛国之名压他，那几次战役大业军损失惨重，轩辕军也损伤不少，难不成

        宜室越想越心惊，宜修望着她青白交加的面容有些担忧。

        “今晚咱们夜探香枳寺。”宜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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