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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菩萨心肠,悲天悯人


经年以后,回忆当时,只觉天地皆广,而他眼里,只有一人。
那夜的火树银花,在少年心里洒下了种子,只是当时不知,后来误人误己,后悔不已。
从宫里出来得甚晚,陆曜原本当与陆太师同乘一辆马车,可当陆夫人和陈稚鱼回她们的轿子时,却见陆曜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
陆夫人迟疑了一下,见陈稚鱼低着头大气都不出一下,还是伸手推了推儿子。
陆曜睁开迷蒙的双眼,一开口酒气甚浓:“娘回来了,宫宴结束,咱们回吧。”
陆夫人叹声:“你怎么在这儿?”
陆曜顿住,看着母亲,又看了眼将头低得死死的陈稚鱼,才恍然一般:“儿醉了酒,走错了轿子。”说罢,就要起身,只是动作摇晃,好似一个不稳就要摔下去。
见他这样,陆夫人哪里能赶他走,摁住了他的手臂,叹声道:“喝醉了就好生坐着吧。”
而后掀开车帘嘱咐了外头的随从一句,叫他去太师的马车说一声。
随从去时,太师还在等儿子,得知他醉酒去了他母亲那儿,摆了摆手,便独自一人占着这辆大马车了。
马车缓缓驶离,出了那宫门,陈稚鱼才觉得沉闷的气息松了些,但在这对母子面前,她的头垂着,满头珠翠坠得她脖子疼,这一天下来都熬过了,偏这会像是熬不住了一般,又不敢肆无忌惮地靠着车壁。
路上,起先静了一会,陆夫人同木婉秋说了好一会儿话,难免惆怅,再加上今夜皇帝的赐婚,变故一生,叫她沉默了好久,直到她不经意看到自己的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看,她目光跟随,看过去,原本沉闷的心一轻,缓了口气,道:“今日跟着进宫,可有什么话问我?”
这话自然是问陈稚鱼的,听到问话,陈稚鱼便抬起头来,看着陆夫人沉润的目光,暗自想了会,陆夫人问她这种话,是不是因为那会儿木姑娘的事,她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先前因着陆大公子和木姑娘,田嬷嬷曾提醒过她,保不齐田嬷嬷也将那日的事告知了陆夫人,所以今天陆夫人才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因此试探些什么。
想了想,陈稚鱼道:“倒是有一处不解,关于二皇子妃,不知能不能问。”
听到她问的是这件事,陆夫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带了几分欣赏,暗道她心思敏锐,当时只是只言片语,她却能从中察觉到别的来。
“自家人面前,但问无妨。”
陈稚鱼点点头,说:“我听您和张夫人谈,说赵大人要告老还乡时,二皇子妃身子便不好了,只觉这两者没什么关联,但放在一起说,是因为中间有什么关窍吗?”
陆夫人赞许地看着她,说:“你很聪明,知道抓重点,只是此事……你一小姑娘,我担心说了你心里难受。”
这样说便是存有阴私了,陈稚鱼微默,似在思考,想了会,她说:“不管是什么事,都是真实发生了,好与不好,我都想知道。”陆夫人三缄其口,想来那其中腌臜不堪,难与人言了。
陆夫人深吸了口气,才说:“赵氏近两代,一代不如一代,再往下走,已经无人可入朝堂,曾经的鼎盛之家逐渐萧条,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一些?”
陈稚鱼一点就通,接下来的猜想,也叫她心有惴惴。
“无势的家族,无法为二皇子提供便利,赵家淡出朝堂,二皇子妃占在那个位置变成了多余是吗?”
陆夫人点头:“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二皇子娶妻的人选已然是往顶格挑选,若丞相府势头正足,嫡出的女儿做太子妃都使得,正是因为在走下坡路,才将女儿配了个皇子保荣华。”
只是当年丞相也没算到,二皇子野心勃勃,如今皇帝也更偏袒于他,那他的女儿在那个位子上,使不出力来,就会沦为弃子,而他恐怕也无法护其左右。
陈稚鱼声音艰难,眉头微蹙:“所以,二皇子妃并非自然病倒,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个想法,令她浑身打了个冷颤,话至此处,哑口无声。
陆夫人看着她,知她年纪小,再如何机灵聪慧,面对这种杀人不见血的事,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
声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天家的人,为那个位子,不知死了多少人。”
二皇子妃无辜吗?当然无辜,但夺嫡就是惨烈的,相比起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死几个人就能成就霸业,再软的心肠也能硬起来了。
陈稚鱼心里有悲,为一个全然不认识的女子而悲。
“到底为他生儿育女,怎就忍心了?”她忍不住喃喃。
陆夫人并没有斥她妇人之仁,反而觉得有这样慈悲柔软的心肠难得,这是没有被阴谋算计浸泡过的干净心肠,她的世界很干净,自然不能理解这些。
“皇权,真是个吃人的东西……”
此事告一段落,陈稚鱼的心低沉了下去,便是在陆夫人面前也没怎么遮掩,陆夫人只是叹气,没有立即告诉她这种事情她要习惯,往后她入了陆家,慢慢就会懂,这世间事,不是付出了真感情就会有回报。
倒是陆曜,静默看着她,听着她的温声细语,这一刻,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她。
菩萨心肠,悲天悯人。
世间少有这般人。
已经很夜了,陆夫人本意是叫陈稚鱼跟他们回太师府歇一晚,明日一早再送回去,陈稚鱼婉言拒绝,只道还未成婚,不好夜宿。
也是这么个道理,等马车到了陆府,陆夫人又加派了一些人手护送他们回去,没想陆曜也不下去,只说亲自送送。
陆夫人没什么意见,毕竟两人都被赐婚了,过了明路的,未婚夫送未婚妻回家正常,她也想他们能多多相处,培养出感情,等婚后,叫她早日抱上孙子。
他们都同意了,也没人问陈稚鱼一句,她乐不乐意?
陆夫人一走,马车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更加不自在了。
不自在的只有陈稚鱼,陆曜好得很。
方才一路他就想说的话,此刻也说出来了。
“满头的朱钗顶的脖子不疼吗?眼下无人,夜也深了,你可将头上的取下一些。”
面对她今日异常的打扮,虽没人告诉他,他也清楚,陈稚鱼绝非是为了显摆富贵才这样穿戴,结合她今日不甚稳重的行为,他就知道这丫头藏拙装样呢。
陈稚鱼心里暗道:你不是人?
又有些无奈,原本自己一个人回去,在路上就摘了,谁知这位大爷还要跟着,当着他的面,如何卸钗环?她也不知哪个固定的那绺头发,万一一拆就披头散发,她总不好当着他的面梳发吧?
“马上就到了,等回了再卸。”她说道。
陆曜只当她不好意思,没有强制她卸下来,只看着她眼神柔和,问她:“你怜悯二皇子妃吗?你与她并不相识。”
陈稚鱼没想他会提起这件事,但对这个问题,几乎不用思索,她就说:“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弱势之人,可怜之人,遇到不公,被人算计,都无法做到没有一点触动吧?”
陆曜默了默,靠在车壁,看着她清润的眼眸,道:“京城里的人,像你这样的少。”
陈稚鱼不由看向他,看进他的眼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论是谁,只管利己,有时候自身难保了,哪里会看到别人的苦难,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每个人都牟足了劲往上爬,为了爬上去,什么事都敢做。”
陈稚鱼垂下眼皮,缓慢地沉了口气,她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可即便知道,心里依旧如鲠在喉,难以舒缓。
“……二皇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若是个极坏的人就好了,这样,即便下场凄惨也不觉可惜,不,也不能这样说,即便她做了坏事,也不该这样退场,大齐律法能治罪,就算做了坏事,也有金科律令,而不是死在阴谋算计里。”
她喃喃着自说自话,陆曜便这样看了她一路,眼中温柔化成水,她没看到,他亦不知。
夜深人静,陈稚鱼回到小院落时,周边的各户人家都熄灯歇下,她与陆曜告别,转身进了院内,一时闹腾了一阵,卸了钗环,沐浴更衣,一切做完,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浑身又轻又自在。
躺在床上,用柔软的棉被将自己裹住,才舒服地喟叹一声。
刚躺下没多久,门被唤夏敲响,她连忙起身披了件衣裳出去,只见唤夏喜洋洋的一张脸,笑说:“陆公子折返回来,说是有东西忘给您了。”
亲自折返,她不好不亲自过去见一见,可现在她头发都披散了,穿的也不齐整,难道让他等着自己进去梳妆,眉头拧了一下,进屋拿了个幂篱,将自己头到腰都罩住,才抬步出去。
刚走进,还是用门挡了下自己身体,露出脑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见他双眸晦暗,醉意渐深,轻声问:“陆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陆曜低头看着她,月光洒在小院落,她虽用幂篱遮住了自己,但轻纱做的布,在月光之下,能描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沐浴过后的香气扑面而来,一时,口干舌燥。
一只手扶着门边,一只手朝她伸去,声色暗哑:“那时你在大殿上行礼,我听你跪地的声音很重,担心你跪坏了膝盖,方才车上就应该给你,一时忘了,你收下睡前记得涂抹。”
陈稚鱼愣住,自己回来,卸妆洗漱,他怕是都已经到陆府了吧?膝盖上确实有淤青,但她自己都没在意,过两天就消了,哪里值当他又这么来回一趟。
“陆公子有心了,我膝盖并不严重,真是劳烦您跑一趟。”
她还是接过了他的好意,并真心感谢。
她拿走了瓷瓶,陆曜却没有远离,只看着她,低声说了句:“不劳烦,你对我不必总是这么客气,药膏今夜若不给你,我会睡不着觉。”
一想到她膝盖肿了也无人管,他心里就不大好受。
少年情热,大约如此吧。
陈稚鱼讶异抬眸,撞上他沉醉的眼眸中,他似乎也没察觉,自己说了句…情话?
陆曜走后,原本困极累极的陈稚鱼抱着被子,这时候却不能快速入睡了,但回了止戈院的陆曜,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美梦正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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