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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国丧


“要走了吗?”

周长情坐在她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林易,有些犹豫的问道。

看得出来,她此时似乎内心有些复杂。

她想要挽留林易。

但她也知道,林易不属于这里。

林易笑了笑,道:

“嗯……差不多吧!这边的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了,楚军还是会在你们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帮助泰正帝陛下好好处理一下这个国家的许多琐事。但估计用不了多久,楚军就会陆续全部撤出,南诏也会是属于您的国家。”

“您会好好施展一下自己的雄才大略,让这个国家伟大起来。”

“不过……”

他又顿了顿:

“但不能像是明基帝那样……”

周长情笑了,苦笑了起来:

“确实,还是不能得罪你们。”

离别的时间,差不多也要到了。

林易离开皇宫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

他今天少有的没有穿着自己的白衣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衣服。

林易的这身衣服,与这阴沉的天气,倒也算是非常契合了。

不过不止是他,此时在他身后的秦必,骷髅和上官落等人,都是一袭黑衣。

因为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整顿山河。

虽然说罗候他们造反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但是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收拾这一切的烂摊子。

如今走在大街上,已经闻不到血腥味了。

但街道之中的百姓,似乎还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之中。

大家都低着头走路,速度也是有一点快的。

“十月了,已经入冬了。”

秦必走到了林易的身边,张嘴说话的时候,嘴里就带出来了一股寒气。

林易记得,自己刚刚离开大楚,前往南诏的时候,是刚过了冬天。

如今却要再入冬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原本南诏还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强国。

但是这一年的时间里,无数人化作了血水和枯骨。

而他们之所以都穿着黑衣服。

是因为前些日子,周长情刚刚颁布法令。

全国上下,举行国丧,悼念那些在这一年时间里,死去的人们。

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朋友……

从那一个个孤城之中穿梭行走的尸人,到在乱军屠刀下的残肢。

这场国丧,悼念的是每一个在这一年之中,离开这个世间的人。

周长情说,这场悼念,没有区分阵营,信仰,身份。

不管是起义的叛军,还是天明教的信徒,都是悼念的对象。

而在国丧期间,都穿黑色或者深色的衣服,是南诏的习俗。

但身为楚人的林易等人,是不受这个约束的。

林易却并没有管这些,他也下令,让楚军们,都穿上黑色的衣服。

他自己也带头,连着穿了一个多月的黑衣服。

“这场国丧,会持续多久?”

秦必有一点好奇的问道。

“额……大概半年的时间还是有的吧?南诏的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可是死了太多人了。”

骷髅叹了口气,道: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姓也是几乎十不存一。在上一次查户口的时候,南诏的人口大概是在八百万到一千万,现在……我估计四百万都费劲。”

他说得没错,每一场乱世,所带来的结果,都是这么残忍。

“不过……”

秦必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是有一些心存疑虑:

“我虽然不太了解南诏的国丧习俗,但是真的要把那些乱臣贼子,都放在一起悼念吗?”

他似乎对这一点,并不太爽。

林易瞥了秦必一眼,道:

“乱臣贼子?谁是乱臣贼子?谁又是忠良善人?谁来规定?”

林易这一句话,就问得秦必有一点哑口无言了。

他的问题的确很难回答。

毕竟你很难去界定这些人,尤其是死去的人。

每个人都很复杂,每一种立场都不尽相同。

站在林易他们的角度,他们真的就是善人了吗?

他们虽然打着复仇的旗号,进入南诏之后,也不烧杀抢掠,善待百姓。

但是这一切的乱象,都因他们而起。

他们带着仇恨而来,也带来了死亡和混乱。

而且无法抹去的是,他们是侵略者,就算善待百姓,但也是侵略。

天明教就一定是恶人了吗?

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南诏能继续变强。

而且每一个天明教教徒,他们的初衷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世”。

也许是一群邪教。

但他们的初衷,却也是为了普罗大众。

你很难去界定,谁是善人,谁是恶人。

而且后期南诏的分化,也有很大问题。

周长情在鹿关城登基称帝。

而启明城还坐镇着周承业。

虽然周长情是大楚扶植起来的,但后期的战争,也不可能全都是楚军参与的。

毕竟南诏很大,楚军人数又不是很多,想要全面占领,靠着这十几万军队,还是有一点力不从心。

所以后期的战争,就是周长情这边新建立的诏军,和周承业那边的诏军开战。

于是打来打去,都是诏人。

也许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因为某一些差池,就站在了对立面,站在不同的军队之中,却要自相残杀。

战争结束之后,所必然会出现的情况就是:

政客握手言和,商人盆满钵满,只有平凡的母亲,在她儿子的坟前哭泣。

周长情似乎也不愿意将那些死去的人去区分,谁是英雄,谁是贼子。

于是就一同悼念了起来。

林易慢慢迈开步子,往前面的马车走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脚下的那一滩水。

一名虎豹骑站在他的身后,举着一把伞,跟着林易前进。

上官落,秦必和骷髅,似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都是自己举着伞。

但也是跟着林易的脚步前进了。

上官落一边踩着水坑,一边说道:

“我娘说过……人从出生之时,就是赤裸的来到这个世间的,他们是一张白纸,除了纯洁的爱,什么都没有。但是世间是浑浊的,每个人都在这摊污泥之中打滚,被烙上了不同的印记,我们因为这些印记,失去了相爱的能力,我们互相憎恨,因为不同的原因相互杀戮。”

“但杀戮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死亡是上天给予我们最后的温柔,因为它又让我们赤裸着离开,褪去一切的憎恨。重新拥有相爱的能力。”

林易笑了笑,道:

“是啊,死去的人都已经死去,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我们平等的悼念每一个亡灵,就像我们平等的尊重每一个人,而不应该因为过去的那些混乱,而相互憎恨。”

人想要活下去,靠着憎恨是不行的。

必须要拥有爱。

“哇——”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小孩的啼哭。

林易一愣,顺声看去。

看到一个女人,有些慌乱的哄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但是气色却很差,在看到林易身边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之后,明显就变得怯懦了起来。

“对……对不起,大人……孩子无意惊扰你们。”

那个母亲说着,扭头就要离开。

“等等……”

林易忽然叫住了那个女人。

女人动作一僵,有一些胆怯的扭过头,看着林易,问道:

“怎么了?大人……”

林易走上前去,低头看着女人怀里的孩子,问道:

“男孩女孩?”

女人抿了抿嘴,道:

“男孩……”

林易看着男孩肉嘟嘟的小脸蛋,道:

“那看起来,会长成一个很不错的男子汉。”

女人笑了笑:

“我不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男子汉……”

“那你希望什么?”

林易有一些好奇的询问这个母亲道。

“我希望,他能健康幸福的长大就行了。”

女人似乎此时也对林易失去了太多的警惕,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充满慈爱。

“这样啊。”

林易点了点头,道:

“他父亲呢?”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女人的情绪立刻就变得低落了起来,她嘴角有一些不受控制的抽搐,随后强行平复自己的心情,道:

“死了。”

“怎么……”林易抬起头,看着女人。

“他父亲七月份参的军,两个月前,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林易立刻就明白了。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周长情刚收的皇城禁军。

但那一千多人的皇城禁军,在两个月前,几乎全军覆没。

林易情绪复杂的看着女人,道:

“节哀。”

“没关系。”

女人嘴上说着没关系,但是眼泪却不自觉的开始往下流了。

林易立刻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最终摸出来了一个袋子,他掂量掂量,里面大概有二十两银子。

随后,他又扭头去看身后的秦必等人:

“有钱吗?”

“哦哦!有!”

秦必和骷髅,纷纷将自己的钱袋拿了出来。

两个人零零散散,也有十几两银子。

上官落也将身上的三十两银子拿了出来。

林易简单掂量了一下,随后全部递给了女人。

女人见状,立刻摇头:

“不不不……这个我不能要。”

“收着吧!”

林易道:

“你丈夫是守护百姓的英雄,这是他的抚恤金。而且你自己养育孩子,会很辛苦吧?”

女人见拒绝不了,也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不顾地上的水潭,抱着孩子,就要给林易磕头。

“不用了……”

林易立刻将这位年轻的母亲扶了起来。

随后郑重的将钱都交给了她。

“好好养育孩子……希望他能健康的长大。”

林易道。

女人点了点头,她更加热泪盈眶了,朝着林易又是一个深鞠躬,随后拿着钱离去了。

“应该会有很多这样的母亲吧?”

秦必走到了林易的身边,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道:

“男人都死在了战争之中,她们只能自己养育孩子。”

林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见不得受苦的百姓,却也帮助不了所有人。

林易用了很久来平复心情。

随后,他又对秦必等人说道:

“我们走吧!”

“回丞相府吗?”

秦必问道。

林易摇了摇头,道:

“回丞相府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

天牢。

“这边来!”

随着里面的官兵举着火把,将林易引进来之后,她们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最终停在了最里面的牢房。

其实正常的牢房,关押着那些犯人,都是相当不老实的主,所以那些牢房,应该是混乱。

但像是天牢这种级别的牢房,一般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基本也都是要问斩的人。

而与那些普通牢房不一样的是,天牢之中,却是死气沉沉的。

因为这里的人虽然比普通牢房的犯人要凶残的多,但他们也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之中,会慢慢变得绝望,最终死气沉沉。

林易停在了那间牢房门口。

因为里面没有灯,所以绝大部分的地方,都被阴影笼罩住了,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好久不见。”

忽然,牢房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林易接过了官兵手中的火把,往牢房的栏杆前一举。

那张丑陋狰狞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衍鬼众的阎王,也就是罗候,此时正颓废的坐在牢房里。

但他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笑容。

“是来杀我的吗?”

罗候问。

林易摇了摇头,道:

“你的确过不了几天就该死了,但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取笑我的?”

罗候又问道。

“聊聊天,就像朋友一样,不行吗?”

林易从身后拿出来了一壶酒,放在了栏杆前的地上,随后他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罗候也觉得有点意思,他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前,也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易指了指面前的那壶白玉酒瓶装得酒,示意罗候可以直接喝。

罗候也没有跟林易客气,拿起酒瓶,放在嘴边,就开始灌了起来。

一口直接喝了大半瓶,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好酒啊!“

罗候笑道。

”长安产的杏花饮,快马送过来的,可比你茶楼里的那些长安茶要正宗的多。“林易说道。

“长安吗?“

罗候听到这两个字,似乎变得恍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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