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年年

苟平章亲自去调查的，火是从屋里烧起来的，跟随她的三个丫头全部葬身火海。若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会一起死那么多人？

别院里里外外他派了那么多人看守，绝对不可能有人偷偷潜入纵火。

起火的原因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释怀，一直不明白，明明前几日还对自己笑语盈盈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要放火自焚，甚至于连孩子都不放过，要一起带着。

他看着一直匍匐在地上闭口不言的秋鱼，冷声开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寡人想找一个人，除非她死了。只要他还活着，找到的是迟早的事情。听闻你在那寨子上做了压寨夫人，你那男人对你应该还算不错，不然怎么会生了那么多孩子。寡人的孩子没有了，你倒是逍遥，儿女双全。”

秋鱼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猛然抬头看着他：“这么多年了，圣上难道还想不明白？或者是根本就不想明白？那把火是主子亲自放的，没有什么隐情。因为她早就不想活了。至于小主子，本就是奸生子，活在这世上就是公主的耻辱，即便是有了名分又如何？照样被人嗤笑诟病。”

“放肆！”蓝铭猛然起身。

“不是圣上让民妇说的吗？民妇只能实话实说，我家主子幼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公主，只因为战败，为了彰显诚意，就被送来和亲。

和亲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大婚之日竟然被人掳走，被囚禁在别院里，失了清白，被日日看着，生不如死，还生下了孽种。

我家主子何等尊贵，如何能经受这样的屈辱和折磨？你以为你的深情，却是在践踏别人为人的尊严，你以为的爱，不过是满足，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满足你的禽兽行为。

主子像犯人一样坐在那囚笼里，抬头只能看见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空。若不是你看得紧，连身旁的丫鬟婆子都刻意安排，她早就不想活了。好为了寻得解脱的机会才不得不与你委以虚舍，让你放松警惕。你以为她真的妥协了，真的喜欢上你了？”

说完竟然嗤嗤的笑出声来，那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赤裸裸的嘲讽蓝铭，就是一个自诩深情实则肮脏不堪的畜生。

到了这会儿她已经清楚了，她活不了了。不止她，她的男人，孩子，一个都活不了。但是她还是要搏一把，就算是死，也求个爽快。

蓝铭阴鸷的看着她，倘若目光能够杀人，那目光怕是已经把地上匍匐着的妇人千刀万剐了。

半响之后他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站起身，朝着苟平章挥了挥手：“带下去吧，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是说还有几个孩子？让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当初年年跟公主怎么去的，也让他们那样走好了，也算是全了她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什么叫全了她们主仆情分，分明就是要将她跟孩子一起活活烧死。

秋鱼眸子猛然一缩，喊了一声：“圣上，民妇自知罪该万死，求圣上开恩放了几个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蓝铭起身突然一脚就踢了过去，看着她嘴里溢出的鲜血：“那寡人的年年呢，她何其的无辜？你的主子何曾想过，就算是寡人造了孽，是寡人对她不住，那孩子呢？”

那是他跟漾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更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记得，那双眼睛跟漾容如出一辙，看人的时候亮闪闪的，看的人心都化了。他还曾问过漾容，小时候是不是也长这么模样。　　所以他取名年年，希望他跟漾容年年岁岁，白头到老。

“当年你主子自焚，别院里面的人全部殉葬，只有你一个逃出生天，在外面嫁人生子，逍遥了这么多年。如今要送你下去与你主子团聚，向她请罪，一家人不整整齐齐的怎么能行呢？”

“不！”秋鱼凄厉的喊了一声，突然跪着扑了过去想抓住蓝铭，可惜连边都没沾上：“圣上，，求圣上开恩。民妇有罪，求圣上看在民妇当初是为了带小主子出去才苟活一命的份上饶了民妇的孩子，或者，或者给她们一个痛快。”

屋子里陡然静下来。

蓝铭转脸看着她：“你说什么？”

“民妇。民妇——”秋鱼的眼里重新燃气了希望：“小主子她可能活着。当初跟主子一同葬身火海的不是她！”

她是十岁那年逃荒被卖进掖庭做的宫女。因为长相乖巧喜人，年岁又合适，刚好遇到机会，被选去了公主跟前做了宫女。

她有一个妹妹，那一年夏国连连灾害，民不聊生，好些人饿狠了就开始吃人肉。

易子而食不是传闻，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她那么可爱的妹妹，才在咿呀学语就死于饥荒，随后被人分食。

小主子出生之后，她看着那么好看的孩子实在喜爱的很，可是主子不喜欢，她再喜欢也不敢流露半分，只能小心翼翼的假装被迫的照看着。

看着一点点大的小人儿一点点长起来，那么的惹人爱，可却得不到主子半分爱，甚至一个不留神就会有丧命的危险。

那时候，她觉得她主子已经疯了，被那个人给逼疯了。

她甚至在想，跟了圣上也没什么不好，能被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如此费尽心思的厚待，也算是值了虽然背离了初衷，可世事难料，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夫郎疼爱，孩子聪慧。

可这只是她的想法。

蓝铭不知道她这话的真假，却在那一瞬浑身一震，缓缓的蹲了下来看着在地上匍匐着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她，一字一句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一般：“你说什么？寡人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主子，小主子当初没有死，跟主子一起葬身火海是别人，不是她！”

蓝铭这一瞬间觉得呼吸都是困难：“那她人呢？寡人的年年呢，被你弄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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