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措

那女人就是方才发出那声嘤咛的人，船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江小爷的人。

再看向另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他松弛的软肉正瘫在地上，就像是已经失去生命的蛆虫一般，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女人醒来，见此情景，先是尖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立刻抱紧了身上的外袍，下意识朝着似笑非笑的江小爷看去，“小爷您听我解释，不是您看到的这样，我……”

江小爷却并不想给她这个表演机会，立时转过身道：“夜深了，该休息了。”

女人跌跌撞撞想要上前抱住他，却被层层叠叠的守卫挡在外面，她哭的抽抽搭搭，我见犹怜，可没一人敢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至于地上那一摊白花花的软肉？

谁又回去理会呢？

萧戎一路朝着记忆中的珊瑚礁游去，这是他早就测算好的落脚点。

珊瑚礁在公海，西去二十里就是挝国的海域，东去四十里就是华国的海域，正是三不管的地方，他只要到了珊瑚礁，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黑夜里只有海浪，月亮和星辰与他为伴，他浸泡在水中，划动双臂，一刻也不敢停息。

直到他踏上了珊瑚礁。

萧戎瘫倒在礁上，他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望着星辰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他用嘴扯破了衣服，将被子弹擦破了皮的伤口包扎好，免得血腥味引来大型捕食动物，又从一旁坑洞的水里捞出了一条软踏踏，黏腻腻的八爪鱼。

萧戎嫌弃的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就着海水将这可怜的小家伙洗净后，生生将它吞了下去。

啊，吸盘触及到他喉头的瞬间，他心想，果然压缩饼干并不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只要你愿意无止境的尝试。

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在礁石上。

永恒的寂静包围着他，浪花挠动他的脚心，让他不至于恍惚间忘了时间。

他突然升起了迫切的想要分享的欲望，他想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想要把这漫长的乱成一团的纠葛也说出来。

他不想独自一人背着这个秘密了。

他抚摸着胸口，或许应该说出来。

他这样想着，眼前浮现出阮续的样子。

“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对我呢？”他喃喃自语。

是给我一个耳光吗？还是跟我冷战，用不理会我来惩罚我？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他仍旧想要告诉她，把这么多天的思念，把这么多年的毛线团一股脑的统统告诉她。

他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跃下水去，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淹没了他，他激动不已，一刻也停留不下去，就连方才生吞的八爪鱼他都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他要回到她的身边去。

他很想她。

长久分离堆积起来的想念或许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这一理论的有力佐证就是，萧戎如同长了翅膀，哦，不，如同在屁股后面加上了螺旋推进装置一般，在东方天明的时刻，回到了大陆架，站到了华国的土地上。

但是很快，他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很久很久之后，萧戎回想起，发生后来那一切的起点，似乎就是从那个特别的清晨开始的。

他想，如果能够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上岸。

俗语说，最难买的药有两种，一种是后悔药，一种是早知道。

萧戎两种都想买。

谁又不是呢？

他这样的状态在华国的土地上有一个统称，叫“形迹可疑”。

浑身狼狈的他在海滩上被人发现，善良淳朴的渔民们为了生命安全报了警。

很快，他就换了个地方瘫着。

他也不想，但他没得选。

长达十数个消失的游泳导致他的四肢拉伤加无力，现在他这个样子，别说是重振特战队的雄风，就是来个小泰迪，都比他有活力的多。

萧戎被人抬起来放在警车上，他看着天，晕晕乎乎的，云朵一会儿变成七彩的，一会儿变成黑白的，如果他能动的话，他一定会一拍脑袋，“完啦！吃的那八爪鱼是不是有毒啊？”

可惜他不能动，也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惊叹。

天摇摇晃晃的，地也摇摇晃晃的，他晕晕乎乎的觉着这个感觉还不错？就这么晕晕乎乎的，倒头睡了过去。

警察叔叔们废了老鼻子劲儿才将人抬到车上，才松了口气，一看，好嘛，睡着了，视线落到他身侧露出的布头上，那上面还沾着血迹。

撩开布条一看，在座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被包扎的地方，皮肉都被水泡的翻了白，那伤口他们并不陌生。

子弹洞穿伤。

此时的H市。

阮续正焦急的在办公室里踱步，陆然的视线随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快要成蚊香眼了，他到阮续的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

“您在等人？”

阮续顿住，冷声道：“不然等鬼吗？”

陆然一噎，看出她的心浮气躁识趣的没有再问。

很快，陆然就知道她等的是谁了。

赵齐修将一个人带到了阮续的办公室，她一直有意无意的挡在那个人的前面，让人看不清后面那人的模样，饶是如此，在她开门示意那人进去的时候，陆然还是看到了被挡住那人的脸。

看清楚的一瞬间，陆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活脱脱就是中年版的阮续啊！



许多年之后再见到你，我该用什么样子面对你呢？

以微笑？

以眼泪？

阮续不是个矫情的人，当然这个“不是”特指不在萧戎身边的时候，以及现在的，已经长大的她。

人不风流枉少年，哦，不，人不非主流枉少年。

在曾经默默叛逆的岁月里，阮续也曾想起过她。

想到这个将她带来这个世上，又将她抛弃的，狂妄的称呼自己为母亲的人。

彼时她想着，再见面时，一定要让她后悔，让她知道抛弃她是错误的。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却无措了起来。

是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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