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驭人之术

“吾皇在上，臣李蔡、与陈不识、公孙贺等提兵三万出右北平，后兵分三路，各自寻找战机。”

“一连多日，未见匈奴踪迹，回转路上，忽而遭遇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部。”

李延年的声音都有些发涩，卫青等人都清楚，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不妙。

李延年接着念道：“初战，臣大胜之，斩首一千二百，乘胜追击之时，不慎遭遇包围，臣领部众依据地形，鏖战八昼夜，几乎为贼兵所掳，臣领兵死战突围难出，幸得陈不识、公孙贺两位将军领兵救援，随而杀出重围。”

单独是听这文字描述，也就清楚丞相李蔡此战有多么凶险了。

“臣等一路退守，整兵点数，一万余兵，仅得两千三百九十二人余存。”

“臣不敢奢望陛下赦免罪过，已自请囚车，往长安去。”

李延年念完后，急忙看向刘据。

刘据冷哼了一声：“另外一份公孙贺的战报，也大声念出来！”

“遵旨！”

李延年捧起战报，大声念道：“臣公孙贺拜表上：丞相李蔡遭贼兵围困，势如水火，臣领兵救之，折匈奴兵马共计万余。”

“折损了数千人，斩首一万余，丞相此战，也可功过相抵，还请陛下三思之。”

卫青拱手求情。

“陈不识和公孙贺两人领兵入草原后，寻求战机，兜兜转转半月有余，一个匈奴人都没有遇到，左贤王究竟是有意避开了我大汉的兵锋，还是别的什么，朕不予追究，但是丞相此战折损如此多的兵马。”

刘据眸光冷冽，强势道：“长安城里，可是有几千家百姓要披麻戴孝，朕难道可以装作看不见吗？”

“这……”卫青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

霍去病、苏建、李沮等人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可是，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啊？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治李蔡的罪啊！

卫青心中不懂，刘据如果这个时候赦免了李蔡，那李蔡必定感恩戴德，那刘据在朝堂上，将岂不是言出必随了？

只是这话他不好明说，得找机会暗示。

“再看看李广这份战报。”

刘据抽出一卷竹简，丢给了边上的李延年。

李延年接过后，展开一看，顿时露出惊愕之色，声音也变得亢奋了起来。

“臣李广上奏天子言事：臣总领雁门、渔阳等地防务，遭遇匈奴左贤王部连番激战，共计打退八次万人进攻，十三次五千人以上的进攻，二十四次五千人以下的进攻，斩首七千二百三十七！”

听完这个，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便是卫青，脸上也是写满了震惊。

这李广，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看着众人脸上错愕的表情，刘据就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搞懂了李广的使用说明书。

李广善于打的是防御战！

这一点，从李广的儿子李陵领兵五千遭遇匈奴十余万人围攻，都能支撑那么久便可以看出来，李氏一族就善于打防御战。

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汉武帝不懂啊，他要的是能纵横草原，主动出击歼灭匈奴的将领。

李广是属于防御属性点满了的武将，主动出击非他所长。

所以不是迷路，就是错过会战日期等等，各种问题层出，最后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行了，传令下去，让丞相李蔡骑马回到长安吧。”

刘据烦闷道：“再怎么说，也是我大汉国的丞相，在朕没有下诏罢免他之前，我大汉国还是要脸面的。”

“遵旨！”

司马迁立刻拱手领命道。

他这位侍中大夫，当场开始草拟政令下发。

“启奏陛下，大农令桑弘羊到了！”

这时候，有小黄门走了进来禀报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歇着，把大农令请进来。”

“喏！”

小黄门匆匆退下，其余众人也起身行礼退下。

卫青人在最后，迟疑着道：“陛下，关于丞相李蔡的事情，臣斗胆，请陛下能将功折罪，赦免了他。”

刘据看着卫青，思量片刻后笑道：“舅舅是觉得，这次施恩于李蔡，能让他对朕感恩戴德吗？”

卫青直言不讳道：“臣的私心，便是如此了。”

刘据爽朗地笑道：“阿舅，直接就赦免了李蔡，李蔡会觉得自己是将功折罪，能对朕有多少感激？”

卫青一愣，继而听着刘据缓缓说道：“可是，如果朕在满朝文武的弹劾之下，保住了他，如此这般，他才会真的感念朕的恩德吧？”

卫青震惊地看着刘据，佩服道：“陛下已经知道如何驾驭臣子，臣实在是多虑了。”

“阿舅言重了，大汉的江山，还需要阿舅匡扶呢！”

“此臣分内之事！”卫青拱手道：“臣先退下了。”

目送着卫青退下，大农令桑弘羊正好走了进来。

看着多日不见，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彻底换了精神头的新帝刘据，桑弘羊行跪拜大礼。

“臣，参见吾皇！”

“卿家免礼吧！”刘据拍了一下手边的竹简。

这些竹简堆在一起，厚厚的一摞。

“这是此战打完之后，我军的斩获记录，卿家认真算算，朕想，有些事情，不需要朕说的太明显，卿家也应该懂吧？”

“臣明白！”桑弘羊声音沉稳。

刘据本以为，桑弘羊会很激动的，哪曾想……

“陛下，臣有本奏。”

桑弘羊声音越发低沉了起来。

刘据奇怪道：“卿家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臣请陛下，日后以天下为己任，再也不可披坚执锐、亲冒矢石，做这等冲锋陷阵的事情，若是陛下出了丁点意外，那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又当如何？”

桑弘羊声音严肃，完全一副死谏的模样。

刘据严肃道：“此番朕的一些举止，确实是有失稳妥的地方，日后朕自会小心谨慎的。”

这一下，轮到桑弘羊发懵了。

这番谏言，在而今皇帝犁庭扫穴、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饮马瀚海后，是带着很大风险的。

所以在说之前，桑弘羊已经斟酌了许久。

一个不小心，那就会惹怒现在的皇帝，轻则罢官，重则丢命！

只是，作为一个忠臣的良知素养，促使着桑弘羊必须站出来觐见。

结果……陛下这么快就承认自己举止有失稳妥？

这……

看着被自己一下整不会了的桑弘羊，刘据心头暗爽，但是面上却带着足够的沉稳开口：“卿家，国事繁复，还是先处理完这些战争缴获？”

“臣失态了！”桑弘羊躬身一礼，便快步走上前来，认真翻看，并且核算起来了这些竹简。

翻看了几眼后，桑弘羊的呼吸就变得急促了起来，一张先前因为紧张有些发白的脸，也变得涨红充血！

这斩获，太多了啊！

“启奏陛下，臣一人核算恐怕耗费太多时间，臣随行的属官中，亦有精通筹算之辈，臣请求他们一并来协助臣计算。”

“这是当然。”刘据微笑道：“不过，朕有个建议。”

“岂敢，陛下请讲。”桑弘羊这会儿是真的从内到外的折服了。

新帝刘据此战彪炳史册已成定局，裹挟北伐的胜利回朝，就算是先帝刘彻死而复生，也休想在威势上压过刘据。

但是，刘据却依旧如此谦逊近人。

桑弘羊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真是我大汉朝的尧舜禹汤啊！

“军中数字书写尤为繁复，这也让计算起来颇为困难，所以朕临时想到了一些简化数字的写法。”

“简化数字的写法？”桑弘羊顿时好奇无比，“敢问陛下，是何种简化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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