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唐菱睡得其实并不安稳，一入睡便是各种梦境纷沓而至。

她沉在让人绝望的梦境中，想要醒过来，却好像被拽着灵魂，无法清醒。

而这次的梦，比之前的清晰，不再那么凌乱。

一开始，似乎是在上次她被薄慕寒赶下车后。

因为知道两人有血缘关系，她跟薄慕寒说，他们不可能。

薄慕寒很生气，将她赶下了车。

那天，他们本来准备去拿结婚证。

她看着他的车消失在眼前，然后转身，茫然的朝前走。

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可她记得，这个方向是可以走到郊区，走到妈妈的陵园。

她想妈妈了，她想去见见妈妈。

她想问问妈妈，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好喜欢薄慕寒，可她和薄慕寒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已经沉得如同灌了铅，穿着小高跟的脚痛得钻心。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她好像已经走到了郊区，茫然四顾，整片天地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可这里距离妈妈的陵园，还有好远。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的时候，雷声随之而来。

秋季的惊雷比夏天还要可怕，让人灵魂震颤。

她抬头看去，闪电的光划破长空，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偶尔有车辆从郊区公路上飞驰而过，惨白的车灯映着她同样惨白的脸。

雨水将她浑身湿透，她茫然的停了下来。

一辆车从她身边擦过，她慌忙避让间脚下一崴跌倒在地。

车辆一个急刹车停下，司机探头出来，透过雨幕看清她那张白如厉鬼的脸，瞬间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装什么女鬼，想死走远点，别他妈给老子找晦气！”

唐菱双手撑着地，怔怔的望着他，然而双目空洞，又好像并没有看他。

司机倒也看出她不对劲儿，怕惹麻烦，骂骂咧咧的关上窗发动车子跑了。

雨越来越大，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唐菱闭上眼，雨水肆虐，浑身冰冷，然而被麻木的疼痛却好像被这样的冰冷唤醒。

在又一个电闪雷鸣的瞬间，她忽然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去。

她想见他，疯了一般。

然而没跑两步，受了伤的脚腕再次被扭到，她重重跌倒在路边的水坑里。

狼狈而不堪。

忍了十几个小时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唐菱紧紧咬着唇，肩膀颤抖着，最后大哭出声。

也就是这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僵硬抬头，对上一双漆黑如渊的眼。

她眨了眨眼，眼泪和雨水一起落。

她想自己可能因为太想他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都赶她走了，那么厌恶她，又怎么会出现？

而他却俯身，将狼狈不堪的她紧紧拥进怀里，声音同样紧绷而颤抖。

说：“唐菱，你是想让我心痛死吗？”

唐菱狠狠一颤，眼前画面却又开始变化。

是在伴月湾别墅，她呆呆的站在花园里，看着面前长得无比娇艳的玫瑰。

他从身后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嘶哑的说：“二叔，明天下葬。”

她瞬间紧绷，又听他说：“爷爷说，二叔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死后，自然是要改回本家姓。”

顿了顿，他搂着她的手臂更紧，声音也更哑，“菱菱，我们不是兄妹……”

唐菱闭上眼。

薄云泽去世后，他们才知道薄云泽不是薄家人，她和薄慕寒没有血缘关系。

可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失去了妈妈。

现在，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爸爸。

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爸爸”……

薄慕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抱着她一句句安抚，

“菱菱，二叔只是，去陪你妈妈了。”

“这么多年，他也很累。”

“在知道当年他竟然跟你妈妈有过关系，有过孩子后，他有多崩溃你是知道的。”

唐菱紧紧咬着唇。

薄慕寒顿了顿，又解释道：“你之前不肯认他，因为你妈妈的事，那事儿我也查清楚了，不怪他。”

唐菱终于从他怀里转头，愣愣的看他。

他轻抚她的脸，眸光中同样带着痛，低声说：“当年他被唐元下了药，再将你妈妈同他关在一个房间，在他醒来前把你妈妈带走，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自然，他也不知道他一个‘梦’，支撑了另一个人整整二十年。

替他留下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甚至于后来几年，她躺在床上不能醒来，也一直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熬着等着。

只可惜，她终究没有等到……

因为他的话，唐菱的肩膀开始颤抖，喉咙间发出隐忍的呜咽。

不想哭，可实在是无法忍耐。

她欠薄云泽一声爸爸，可这声爸爸，她永远也叫不出来了。

薄慕寒闭上眼，遮住眼底的疼痛，轻拥她入怀。

薄唇落在她的耳尖，轻轻的，说：“菱菱，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相信，他只希望你能快乐……”

虽然到了如今，快乐两个字，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替她找回来，如何才能让她变得快乐。

他只能爱她。

尽他所能。

然而他用尽了一切努力，似乎都很难让她重新开怀。

她不爱笑，终日沉默。

他怎么逗她，她也不过是浅浅的弯唇。

他溃败不堪。

无数次看到她安静的偷偷掉眼泪后，越渐暴躁。

直到那天，她的好朋友阮兮从龙圣回来。

薄慕寒想让她开心，答应她出去和阮兮玩。

却没想到，和阮兮一起回来的，还有司煜。

薄慕寒当然知道司煜。

唐菱喜欢司煜，司煜也喜欢她。

唐菱十三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就曾经对司煜表白过。

这一直都是薄慕寒心中的刺。

哪怕唐菱说过，她现在对司煜没有丝毫感情，根本不喜欢。

可他依然没办法忍耐她和司煜见面。

他去他们约好的地方想要把唐菱带走。

到那里时，却正好看到唐菱对司煜笑，笑得很甜。

那是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笑容。

眉眼间盘结着风暴，侧脸绷紧，手背上青筋鼓涌。

那明明是他想要看到的笑容，可此刻看到，却如同利器扎入胸腹，割裂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无法忍耐，理智在那瞬间崩塌。

快步上前，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发疯般将她拉起。

司煜起身想要阻拦，他抬脚，毫不留情的踹在他的腹部。

尖叫声四起。

唐菱也叫喊着想要挣脱他，他将她一把扛起，不顾她的挣扎，走回停车场，将她扔进车里。

不由分说的压过去，粗暴的吻她，咬她。

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腔蔓延。

她终于安静下来，他也终于松开了她。

只是盯着她的目光满是疯狂，又似乎布满狼藉。

他恶狠狠威胁她，“唐菱，你再敢靠近他，我将他挫骨扬灰！”

她眼泪无声的落，唇瓣带着细小的伤口，沁出血迹。

她望着他，没有控诉他的疯狂，只低声解释，“他知道我要去龙圣秦家，告诉我，让我小心秦成峰，我们什么都没做……”

“可你对他笑了。”

他紧紧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唐菱，你有多久，没对我笑过了？”

她沉默了。

他也不再说话。

气氛冷寂下去。

一冷便是整整七天。

那天，本该是前往龙圣的日子。

他却反悔了，将她关起来，哪里都不许她去。

她不明白，找他要解释，他却将她抱起来，带回房间，用银色的链子将她锁在了床头。

她神色惊恐不断挣扎，他的手指抚过她冰凉的脸颊，这才问她，“去龙圣做什么，见司煜吗？”

她不可置信的看他，“薄慕寒，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已经解释了无数次，她对司煜根本没有感情。

为什么，他总是不信她？

“想让我信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林叔会给你送饭，等我回来，就替你将锁链解开。”

他声音嘶哑低沉，又一次威胁她，“我会去龙圣，你如果敢逃跑，我就带司煜的尸体回来见你。”

说完，他低头，掐着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唇，低到无声，“菱菱，你要听话。”

之后，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卧室门被关闭那刻，他闭上眼，眼睫被润湿。

那些隐在他骨子里的癫狂，终究还是一点点的汹涌而出。

他知道，他已经变成了同他父亲一样的疯子。

……

唐菱和薄慕寒又一次同时睁开了眼。

没有人说话，两人安静的平缓着心跳和呼吸。

好一会儿，唐菱才低哑的开口，像是带着哽咽，“你欺负我。”

她的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低声呢喃，“你咬得我好疼。”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清晰的感觉到他撕咬她时的疼痛。

他就像是恨不得把她咬成碎片一点点吞下去。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她又声音不稳的控诉，“你还用链子锁我。”

他收紧手臂，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好久才低声开口，声音也很哑，“嗯，是我不好。”

很明显，他们又做了同样的梦。

唐菱沉默片刻，又小猫崽般在他肩头蹭了蹭，抬头，在他脸颊亲了下，然后才难受的说：“我也不好。”

那个时候，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却忽略了他。

他的痛苦，从来就不比她少。

他想让她开心，她却对着别的男人笑。

虽然唐菱知道，那个笑，也不过就是礼貌的微笑而已。

哪有什么笑得很甜，不过是他自己的脑补。

可这也是因为，她回应他的，太少太少了。

唐菱心脏抽搐着疼得厉害。

为了前世的他们。

却又无比庆幸。

庆幸他们，还能有机会重来。

薄慕寒喉咙滚动，将她拥得更紧。

他叫她，“菱菱……”

喉咙哽着，他低头，额头贴在她温暖的颈窝，一字字轻声说：“我爱你。”

前世越是清晰，他越是害怕。

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唐菱闭上眼，学着他哄她的样子轻轻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

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也爱你，只爱你。”

她说：“薄慕寒，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你别怕。”

梦中那个偏执绝望到极点的他，并没有让她恐惧，只让她觉得心疼。

她知道，是他太爱她。

爱没有错。

只不过，是那时候的他们经历过太多痛苦，所以，从没有想过该怎么去爱。　　那时候，她做得不够好。

而这一次，她会好好陪着他。

好久，两人从那种让人崩溃的情绪中缓过来。

他抱着她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也就睡了一个多小时。

可这时候，谁都没有睡意了。

不止因为这梦，还因为薄慕晟那边已经跟江宸遇见面了。

薄慕寒手机上有条未读消息，是薄慕晟进去庄园时发给他的，在二十分钟前。

而他陷入梦境，并未听到。

不过后来薄慕晟就没再发消息，想来这时候应该还在同江宸遇沟通。

薄慕寒沉眉给薄慕晟发消息，没有打电话是担心他正和江宸遇说话，打电话会影响到。

没几秒，薄慕寒回了消息回来，一个特别简单的数字，“1。”

唐菱皱眉，“这什么意思？”

薄慕寒解释，“时间来不及时，我们会用数字沟通，1表示他安全。如果他发“3”过来，表示不顺利，有危险。”

“为什么是3不是2？”

“因为我排行3。”

唐菱愣了下，“所以，你是危险？”

而薄慕晟自己排行一，所以一就是安全，代表好的？

薄慕寒挑眉，“对他来说，应该是吧？”

唐菱无奈。

这两兄弟的幼稚真是细微的体现在方方面面。

不过这么说，现在薄慕晟应该还是安全的，就是没什么发消息的时间，或许是在跟江宸遇沟通。

唐菱沉默了下，暂时放下担忧，思考起梦境中的前世。

“梦里，你跟我说，是唐元给……”

虽然之前已经叫了薄云泽爸爸，可唐菱还是没这么顺利再叫出口。

顿了顿，她说：“是唐元给二叔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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