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棋子妻子

“殿下，江姑娘来了。”罥烟温柔的嗓音响起，书桌后的男人抬头，面上是来不及褪去的烦躁。“让她进来罢。”

素白的身影自门外款款而来，少女眉眼悠然自得的笑容在寂静凝重的氛围下显得格外刺眼。“你怎么来了？”赵玄喝了口茶，但盏中茶水放了太久已经凉透，原本沁人心脾的茶香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沉重地压着舌尖，他咂了咂嘴，没心不自觉蹙起，戾气更重。

江岁华俯了俯身，自顾走到书桌前，桌上是一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墨迹遍布的纸面言辞恳切，是罪己书。许是她垂眸打量的动作触及到了赵玄的自尊，他抿了抿唇，不悦地将桌上废纸收走扔进纸篓。

“臣女听闻殿下今日心情不佳，特来向殿下请安，望能为殿下分忧。”江岁华站在桌前，被烛光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大半张桌面。赵玄望着她在暗处依旧明亮的双眼，倒是毫不避讳地将今日之事讲了出来。“你倒是说说，该如何为本宫分忧。”

江岁华思索片刻。“依臣女看，这倒是一件好事，殿下身为储君，若是依旧代掌朝政难免一举一动受人监视，陛下发怒让殿下以罪己书平息民愤，殿下何不趁此机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赵玄面色哂然，他也要有可以让他暗度之物才是。之前他代掌朝政，宫里宫外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现在他被削职禁足反省，在这节骨眼上无异于失去了一只眼睛。派去调查柳霁和萧胤明当年之事的探子又都还没回来，  叫他如何不急。

“萧将军用此计，无疑是想损毁殿下的名声，若是此时能有一件引起民愤的大事，能落到殿下手中由殿下解决，那当下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了。”少女幽幽的语气像是已经笃定他能够摆脱困境，赵玄没忍住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殿下应该还记得，臣女和霍公子前往长生寺时，曾在牡丹花丛下挖出数具孕妇骸骨，当时臣女与霍公子遭人追杀自顾不暇，只能将东西放在了一处瀑布后的山洞中，本想等来日万事安定时再亲手将其埋葬，但如今看来，或许另有他用。”

她顿了顿，又道。“殿下若能亲至曲城还这些无辜女子一个公道，殿下依旧是民心所向，也能暂时避开陛下的怒火，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玄抿唇，他的确曾经听江岁华提起过长生寺下的孕妇尸骨，但因为并不重要也无甚作用，赵玄一直未曾放在心上，乍然听江岁华提起，他才想起来。尸骨出现在长生寺下的原因并不难猜，柳尚书想要一个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所以要准备万全之策，在柳霁腹中之子未知男女之前，这些孕妇腹中之子都有可能是“二皇子”。

只是...“本宫才被削职叱骂，此时离京，岂非让萧胤明和柳霁有机可乘，此事不妥。”此事一旦宣扬，  萧胤明等人定会派人不计代价地追杀，储君若是意外身亡，赵容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且他才将兵权放给了霍重九，若将人调走，京中指靠着江岁华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和风烛残年的太师，是牵制不住萧胤明和柳霁的。

“殿下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的收回民心，关键在于如何将消息放出去，如何让百姓相信殿下为了这件事亲自前往曲城，至于真相，殿下一早便知道，更不必费心。”江岁华的话点醒了赵玄，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他是否亲自前去，而在于如何让人相信他亲自前去。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正是此理。

“殿下可还记得，臣女曾在福膳楼化名卖画之事？当时殿下要求臣女为先皇后重新画像，贵妃要求臣女画百鸟朝凤图，进宫赴宴，殿下可知为何萧胤明和温氏都不曾怀疑到臣女身上么？”江岁华看向赵玄，神色冷静又自信。

“为什么？”

“因为臣女身边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奴仆，一位可以无声无息乔装易容成他人的奴仆。”她眼底闪过得意的神采。“殿下见过的，是霍公子身边的青雁。”

记忆被骤然拉回到数月前，当时他与霍重九去信州府巡查盐税，霍重九身边却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他问过，却得知另一名侍卫被他留在了京城看顾江岁华，他们在信州府待的那段时间，正是江岁华名声大躁之时。

“殿下不愿去曲城，自有人替殿下去。殿下只需在近处亲自调查当年人证便是，待时机成熟再寻个由头回京，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江岁华一番话，彻底解决了赵玄心头之患。这样一来，萧胤明以为自己当真去了曲城，定会抽调心腹追杀，京城京郊各处的守备松懈，他正好趁机彻查。好一出调虎离山，好一出瞒天过海。

赵玄看江岁华的视线越发炙热。“霍重九待你如珠如宝，他若是知道你这样算计他，算计他身边的人，岂不伤心？”

江岁华神色未变。“即便不是臣女告知，殿下也迟早会知道，不是么？世上的人与人之间何曾停止过算计，父母亲眷，手足朋友，别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便是至亲夫妻，也是要算计着彼此的心意、娘家夫家的便利、子女的前程。臣女之于殿下，不正是如此么？若没有可算计的价值，在这吃人的乱世中，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

美貌固然重要，但美貌之下的野心和蜇人的利刺才最动人心，从曲城初见到京城再见，他和她的每一次相见，江岁华都能带给他惊喜。她若是男儿，成就或许不会比霍太师逊色，但也正因她不是男儿，与他而言，可算计之处更多。

她可以是他运筹帷幄的军师，也可以是他挟制臣子的棋子，更可以是承欢身下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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