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救

“报！”那官兵中气十足地单膝跪地，狠狠给宇文泰行了个军礼。

        “大丞相有请少将军和李副将军过府一叙。”来人刚通报完，李虎便冲着宇文泰竖起了大拇指。他们早已打点好行装，便即刻去了丞相府。这座丞相府远望虽未及皇宫富丽堂皇，却高大威严，府门前有重兵把守。这一路行来，宇文泰也注意到了晋阳的城之固，池之深，民之富，兵之强。

        高欢三十岁上下，身型和宇文泰相仿，却更显孔武有力，五官端正而大气，尤其那一双眼眸闪着精光，镇定从容，深不可测。初次相见，宇文泰也感触到了这种王霸之气。

        “少将军，实在对不住啊，昨日公务繁忙，身体近来又抱恙，没来得及为你接风洗尘，高某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双手作揖。

        “大丞相日理万机，莫说是等半日，半年得见也是该的。”宇文泰赶紧单膝跪地，双手擎起了高欢欲作揖的手，双方开始了力量比拼。于是高欢双手由作揖变为托举，宇文泰顺势起身。

        “贤弟知我。来人，看座。”一见面便得到这般称赞，明知是奉承话，高欢仍非常受用。

        他又看了看李虎，说：“关陇李氏嫡子，英武飒爽，武功盖世，关键还轻财重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啊。”

        “大丞相过奖。”

        “皇上有旨意，大丞相高欢接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兹有大丞相高欢，公忠体国，舍身护卫朕与京城万民，劳苦功高，实乃我大魏柱石。特赐天柱大将军，太师，食邑十万户，世代配享太庙。钦此。”

        “臣领旨谢恩。”高欢已是声泪俱下，扎扎实实叩了个头。

        “丞相快快请起”，宇文泰马上去扶高欢。

        “唉，罢了！都说我位高权重，有不臣之心，可谁又真懂我的苦处？宇文兄弟，你出身武川，我出身怀朔，当年我们军镇将士过得是何等憋屈的日子，你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跟着我，暂时有了吃喝，跟着我九死一生，也是朝不保夕。”

        “个中艰辛滋味，真是无从言说。”宇文泰苦涩地摇摇头，神色凝重，颇有下一步眼圈儿要红的趋势。

        “后来起兵到了晋阳，你看这晋阳城，我守得难呐！想我大魏国祚也算昌盛，但是国库没有钱呐！南边要抗衡大庆国，北边要防御柔然、北渝，世家门阀山头林立，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护卫好了皇上和大魏的老百姓，我死也值了。”说完这番话，连自己也被打动了，高欢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宇文泰深感高欢口才了得，就算他有不臣之心，听完这一席话，谁不为他叫屈？同为六镇出身，个中艰难，他情感上与高欢是有着共鸣的。

        他也顿时悲壮起来：“谁不知大魏如今的安定是您用血汗拼杀出来的？您的苦和难旁人不知，在下却感同身受。天下人若是对您有非议，我第一个不答应！”

        “初次见面，贤弟和我很投缘。别大丞相大丞相的，生分了，若不嫌弃，就叫我兄长吧。”宇文泰知他在有意拉拢自己，不好推辞。

        “兄长。”

        “这就对咯。你星夜兼程，不到两天就从洛阳赶到了我这里，这一路可还顺利？”

        “路上倒算顺利，只是入晋阳将过午门时，被一人冲乱了马队。”宇文泰故意避开了“女子”。

        “哦？我也听说有一女扮男装的女子冲入了马队，没有伤到你吧？”

        “区区一个莽撞之人，跋扈是有的，但还伤不了我。”

        “那就好。你知道此女子的来历吗？在晋阳你是有什么仇家吗？”

        “倒是奇怪，我从没来过晋阳，也未与哪家结仇。那女子戴一面纱，武功稀松平常，打听了一下，都说不知道她使的招数出自哪门哪派。”

        宇文泰句句实话，高欢对他的回答也瞧不出破绽。

        “这样，我也为你多加派些人手，护卫你的平安如何？”宇文泰暗暗叫苦，一来就被软禁，那可怎么办？

        “您莫非是嫌我武川军太弱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了一军。

        “贤弟说笑了。你出了事，我怎么向关老兄交代？他那个性子，到时可要找我拼命的。”

        “那泰更不敢只顾自己，将您陷于监视武川军的天大误会中了”，两人四目相对。

        “哈哈哈”，高欢大笑，宇文泰也跟着赔笑。

        “关岳对你怎么样，但凡对你有一丁点儿不好，就别跟他干了。那个兵鲁子，啥事儿都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干仗。哪天你待不下去了，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子。”

        宇文泰笑了起来：“您太了解关岳将军了，他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他对我们，和您对怀朔兄弟一样，真是掏心掏肺，同甘共苦的。我们混军营的，就图个有肉吃有酒喝，痛痛快快的。”

        话到这里，宇文泰想到了如父亲一般的关岳，他饮酒时总会面朝南方，先洒一杯，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来一句“你小子，总有一天要接我的班”，脸上顿时泛起幸福的光芒。

        “他关岳成天坐在关中吃香喝辣睡女人，是因为你在给他攻城略地。少了你，他什么都不是。有没有想过弃了他单干？”这离间计使的，毫不遮掩。

        “泰实为一介莽夫，关岳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大魏在您和他的治下太平得很，我正想着到时候能得几亩薄田，过过闲人的日子呢。”

        “你呀你，真是叫人喜欢。”

        高欢起身，拉着宇文泰一起坐下。“看茶！”接着，满屋子都是上好的茶香。

        “眼下武川军形势如何？”他缓缓端起茶杯，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六镇将士都很团结，收在关岳将军与陈崇副将军部下，现驻守平凉，北可防范柔然，与您的怀朔军一内一外，遥相呼应。但北地荒凉苦寒，为保障军饷粮草，我已禀告关岳将军另择驻地。”

        “贤弟所言甚是。”悠悠吐出这几个字，高欢说了个言不由衷，怪不得关岳那穷蛮的武川军连连打胜仗，这宇文泰实在不简单。他敏锐地觉察到，此人要为自己所用，否则怕不能留。

        “我为兄弟准备了接风宴”，高欢别有深意地一笑，之后双手击掌，鼓乐便随之响起。一众舞女翩跹起舞，环肥燕瘦，令人眼花缭乱。有的手拿琵琶，有的扮作飞天，有的坦胸露脐，香艳异常。

        其中一名女子与别个不同，十七八岁的风华年纪，远看她身形高挑，体态丰盈，跳起舞来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那窈窕劲儿，真是撩得人突突心跳。随着她的舞步越跳越近，宇文泰忍不住看得眼都直了：她肤白面红，鹅蛋脸型端庄温婉，一双含了星子的明眸灵动如水，光彩照人。口如含朱丹，时而轻轻一抿，时而微微张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皓齿。舞罢她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大庭广众下看舞看得面颊通红，心跳加速。他拼命从那女子的眼皮底下挪开了目光，然后强装镇定地端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再放下，之后又循环了一遍这套动作。高欢在一旁看着，只有一秒脸上挂了一头发丝儿隐隐轻笑，之后马上陶醉在乐舞中，丝毫不让人觉出有“被看穿”的嫌疑。

        “这是我高欢的妹子高无奕，此前在温氏学堂求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略通一点。”高欢向宇文泰介绍。舞罢，他吩咐说：“无奕，快过来拜见司马大人。”

        “无奕拜见司马大人”，那女子曼妙作揖，见到如此俊美少年，一朵红霞缀上脸颊。

        宇文泰慌忙还了一揖：“姑娘折煞我也，泰三生有幸，才得见这天人之舞。”他望着高无奕圆润灵动的双眼，脑中飞快思索着什么。

        “贤弟觉得我的妹子如何？”

        “仪态万方，庄娴高雅。”

        “咱们大魏的女子，直爽豁达，有喜欢的人也敢爱敢嫁，我的妹子就是钟情贤弟这样的好儿郎。她对你有意，不知你看不看得上。”

        他虽眼馋这美好的身体，却还足够冷静到分清楚轻重缓急，总不能在任何事情没弄清楚以前就被套上笼头，蒙了眼睛，一声不吭瞎驴拉磨吧？

        于是他作出一副对那女子魂牵梦绕，又要拼死守孝的样子：“高姑娘国色天香，凤凰于飞，对我来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说起来我也是个苦命人，父兄在六镇起义中都战死了，服丧期间，不能娶妻生子。希望战乱早日平定，我大魏万家得享国泰民安，我也能早日成家立业。”

        “贤弟真我魏国至孝之人。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听闻你马术了得，我这妹子早就想学骑马了，不知道你这几日可否指点她一二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高欢面色还是那无风的镜湖，波澜不惊。

        “您过奖了。指点不敢说，倒是可以相互切磋的，只是怕我一个粗蛮之人，再吓住了令妹。”宇文泰一边神色谦和地爽快应下，心想，你坐拥整个怀朔军，连驴都会骑马，还非要用我来教，教你妹。

        高欢摆摆手，笑着答道：“唉，严师出高徒嘛。你尽管教，学不好也是我这妹子不上心学。”

        顿了顿，高欢又问起：“这次来晋阳，要住多久？温司空府上还要去吧？”

        “也就待个三五日吧。已经下了拜帖，后天去温府上拜会。”

        “多待几日，我带你领略一下此地的大好风光。说起来，无奕和司空千金还是一同发蒙受教的，到时你方便携我妹子同去司空府上吗？”

        “求之不得。高姑娘，我在校场准备好马匹，你什么时候想学，随时可以来。”

        高无奕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成了弯月，脸娇红欲滴，她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府里管事凑到高欢耳边说了些什么。“哦？竟有这等事？”高欢忍不住惊异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宇文泰：“贤弟先歇息一下，城外有人闹事，我去处理一下。无奕，好好招待两位将军。”

        “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宇文泰和李虎大眼瞪了会儿小眼，但又不能离开，百爪挠心。


　　https://vvadz.cc/book/74710209/6321582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vvadz.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vvadz.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