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伤员

“同桌，你的人设崩了。”

        听见何忧这话，周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嗯？什么人设？”。

        何忧忍不住轻勾了下唇角，凑近周解，压低了声音说：“我说，你的好学生人设崩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时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了周解的脖颈处。

        周解顿时一怔，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的脸上便是露出了以往的那个笑容。

        他笑得张扬又招摇，“你的人设不也崩了吗？我的好同桌。”。

        奇怪，明明课室里的窗帘已经被同学拉了大半，遮挡去了绝大部分的阳光。

        可偏偏，何忧却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得厉害。

        他不敢再看下去，只得狼狈不堪地垂下了头。

        可偏生周解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一般，见何忧躲开自己的视线，只当他是不想承认这件事。

        “同桌，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仍不断向着何忧凑过去。

        何忧倏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仿佛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看向周解。

        周解的目光与之相接的瞬间，他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怎么觉得何忧的眼里宛若盛满了秋水，明明眸色明亮却又带了点点暗色，像极了那看到片刻希望后又被拉回牢笼的囚鸟。

        忽然间，周解就匆忙地低下了头，心脏跳动得飞快，要命了，肯定是他看错了。

        何忧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这种带着易碎的脆弱，怎么可能会是…

        为什么会不是？周解猛的就是一个激灵，为什么何忧就不会拥有这种眼神？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要是人，就总会有脆弱的一面的，不是吗？

        周解犹自在反驳自己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他看不见，也不会知道，此时的何忧是以什么目光看向自己的。

        何忧的眼神里，带着挣扎，带着唾弃，也带着迷茫。

        如果周解此时恰巧抬头，那么，无需何忧自己弄明白，他就能够清楚何忧此时尚埋藏心底深处的心思。

        可他却偏偏没有抬头，所以，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

        当天晚上，两人回到宿舍后。

        何忧拿了衣服就想进去卫生间洗澡，可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了个袋子。

        周解听到卫生间门被关上的声音，抬头朝卫生间看了一眼，随即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了何忧的书桌。

        约莫七分钟后，卫生间内的水声停下，随即寝室内便是一片的安静。

        又过了将近五分钟，何忧还是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

        有些沉不住气的周解忍不住走去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何忧？你没事吧？”。

        里面顿时传来了瓶罐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见里面传来何忧的声音：“我没事，怎么了？”。

        “没什么。”，确定了他没出事后，周解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而是双手环胸靠在卫生间门口那里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会，卫生间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拉开。

        何忧才刚打开门，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周解。

        “你…”，何忧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要洗澡？”。

        周解没回应他的问题，他眯了眯眼，看向了何忧手上拿着的那个袋子。

        “你刚刚在上药？”

        何忧没说话，他垂下了双眸，抬步就想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可他才走了一两步，手腕便被周解一把抓住。

        “你伤的是背，你自己很难涂药的，我帮你涂药，行吗？”

        周解虽用的是疑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是带着肯定的。

        何忧下意识地就想把手腕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可他使了点劲，手腕却是纹丝不动地被他牢牢抓在手心。

        无奈之下，何忧只得回头看向他。

        周解的眼神里带着歉意，也带着坚持，一时间，何忧就有些心软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拿着的袋子递给了周解。

        周解抿了抿唇，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那个袋子。

        何忧没有犹豫，转身背对着周解后，就利落地抬手脱下了上衣。

        只见他那原本冷白的皮肤上变得一片青紫，那片淤青看得周解有些心惊，而在何忧的背上，他还看到了一些旧伤，那是一道早已痊愈的疤痕，以及一些浅浅的伤痕。

        从医务室里出来后，周解不止一次地问何忧的伤势，可何忧每一次都是往轻了说。

        周解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他也没能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如今亲眼瞧见何忧的伤，他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连呼吸都是轻轻的，仿佛何忧是连风都能够轻易吹散的易碎品。

        周解的指尖颤抖着抚上了那一道长长的疤痕，他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地抚过它。

        他的手指带着点冰凉，可何忧却觉得背部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上…”，何忧开口想催促周解快些，可他一开口，声音却是沙哑得厉害：“上药吧，别耽误时间了。”。

        “疼吗？”，周解看着何忧这伤痕累累的背部，颤着声音问：“应该很疼吧？”。

        一时之间，何忧又些分不清他问的是那道显眼的疤痕，还是今天新添的那片淤青。

        疼吗？当时应该挺疼的吧？

        他索性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试图借此催促周解的动作快些。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只是片刻，背部便传来了几分凉意，药膏的凉意驱散了几丝疼意，可周解不时划过他背部的指尖，却仍让他一阵忍不住地颤栗。

        何忧的脸有些发烫，脉搏跳动的次数不断增加，四周一片静谧，安静得让他仿佛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忽然间，他好像就明白过来了。

        明白今天在课室里时，那阵忽然而然的悸动所代表着的意义。

        可他却丝毫不敢深想，只当那不过只是一种错觉。

        一种他想多了的、痴心妄想着的，错觉…

        ……

        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得飞快，不过只是转眼间，周末便是已经到来。

        “太棒了，总算是有熬过了一个星期！”，等到放学后老师一走，赵元白就率先解放。

        袁侯附和道：“感激上帝，这个礼拜的卷子特别少，感觉今晚就能全部搞完！”。

        四周的同学也纷纷开始感激老师这个礼拜的手下留情，周解听见他们的话后，却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课桌。

        只见课桌上放着的是一摞数学卷子，几乎全部都是历年来的竞赛题，老王那刚新鲜出炉送过来的。

        “……”，周解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这些卷子分成了两份，一份放进书包里，一份就打算抱在手里拿回去宿舍。

        一旁的何忧桌上也同样放满了一摞一模一样的卷子，显然，那也是老王送来的。

        老王的原话是这样的：“何忧啊，你也拿点回去试试吧，你看你的数学成绩也挺好的，咱总不能浪费了天赋对不对？你就当回去练练手，练得顺手的话再顺便帮学校拿个奖项回来，到时候学校的奖学金…”。

        老王絮絮叨叨了一堆，对付何忧的方法跟之前对付周解的方法如出一辙。

        何忧原本是不为所动的，可当他听到“奖学金”三个字后，也没再怎么犹豫，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反正竞赛这事，他也不是没参加过，虽说现在已经很久没碰了。

        他伸手抓起大半试卷就要往书包里塞，打算跟周解那样把试卷拿回去。

        可他的试卷才刚拿起，就被一旁的周解接了过去。

        “你干什么？”，何忧有些错愕地抬头。

        周解把何忧的那些卷子跟自己的叠在一起，用手紧紧地抱着，说：“你现在是伤员，别拿那么重的东西。”。

        何忧想起这几天以来，周解以“伤员”作为理由，已经不让自己做很多事情的事，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真的没什么大事，这算小伤了…”，话说到这，何忧却突然停下不继续说了。

        周解抬头看向何忧，神色平静地问：“那在你看来，什么算大伤？”。

        何忧撇开了脸，他知道，周解的话并没有说完，周解说的是他背上那道疤痕。

        其实现在想起，那件事也过去了挺久的了，都快是四五年前的旧事了。

        那是刀伤，伤口虽说不深，但那道疤痕却足有七八厘米长。

        何忧并不是很想回忆起那件破事，干脆就没再拦着周解，任由他把自己桌上的试卷拿走大半。

        两人并肩走在黄昏的校园里，夕阳的余晖打在他们的背影上，一旁的路边映出了一个“从”字。

        周解忽然开口：“明天的自习，我得请假了，老师点名的时候，你记得帮我跟老师讲一下这事。”。

        “怎么好端端的请假？”，何忧问。

        如果按照何忧以往的行事方式的话，他点头应好之后，便不会再过问旁人的事情。

        可这一次，却独独是意外，他想知道周解请假的原因，想知道他要去哪。

        周解也不打算瞒着何忧，说：“我爷爷的身体有点不好，老人家也挺久没见到我了，打算明天回去看看他。”。

        “什么时候回来？”，这话一问出口，何忧就有些后悔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人家回去探望家人，自己这么问，不就是…

        他没能再多想些什么，因为周解已经再次开口回答他了，“应该星期天的下午或者晚上才回来，老人家在一处水乡小镇养老，离这有点远。”。

        “那你星期天也要请假了？”，何忧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跟废话一样。

        周解听见何忧的话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何忧一眼，眼神里像是有些不解。

        何忧急忙低下了头，没敢让周解看清自己眼里的情绪。

        周解只是觉得何忧看上去有点怪异，但具体他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怪异，便只得作罢。

        两人在回宿舍的路上，又东拉西扯地讲了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抱着那些试卷回到宿舍，周解的手机却是突然响起。

        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后，周解不禁一怔，过了一会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来电人是宋琼。

        “小解，你现在放学了吧？放学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去机场，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一会八点登机，你记得要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宋琼语速很快地说完了这段话后，周解依旧是完全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地改机票了？”

        宋琼并不打算在电话里解释过多，匆匆丢下一句：“没什么，你爷爷就是想见你了，让你赶紧回去看看他。”后，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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