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的笑容就会让所有人狂笑不止，笑到脸抽筋，笑到肚子疼，笑到在地上打滚。
“好了，不准笑了。”
阮雨嫣制止了我们的笑容，假装很严肃的模样。
我们当然也跟着她严肃了起来。
“好，现在我是上帝，告诉我你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会成全你们的。”
“我想唱歌，站在舞台上像歌星一样，很漂亮。”
仁古栾举着她软软糯糯的小手糯糯道，不过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我我我，我想打篮球，长得高高的，晒得黑黑的，好帅啊。”
落子枫也迫不及待的抢着回答。
“我想画画，记录下我所看见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爻槐很自信的说道。
“嗯，我想……我想像妈妈说的那样，学习成绩很好……考个好的学校。”
“我想跳舞，不停的跳着，旋转着，踩着节拍一直跳。”
阮雨嫣说着在凳子上跳了起来，着急的孩子们却没有打断她的舞步，直到她张牙舞爪的谢了个幕。
孩子们端端正正的欣赏着这首没有歌曲的舞蹈，还有发自内心的掌声。
“好，我宣布，我们一定能完成我们的梦想的，这根彩绳做见证，这可是妈妈给我买的哦。”
她手上有五根彩绳，以最庄重的仪式分给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我们约定，当我们成功的时候，我们大家一定要在一起。
“好。”
“我要唱歌，我要唱歌……”
大约是这样的氛围激起了小花的灵感。
她一板一眼摇头晃脑的唱着自己谱写的歌曲，她妈妈是个作曲家，经妈妈指导过后的歌曲听着却也是那么一回事情。
童趣的花园里充满了孩子们天真的回音，这一刻，还记得吗？
（九）
我记得第二天圆圆画了一幅彩色的蜡笔画，里面有我们大家那日宣布梦想的模样，很坚定。
（十）
路上的偶遇总会让人心头一惊，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人却又会莫名的相遇，是缘分还是命运的捉弄，让我们徒增烦恼？
“圆圆？听说我们原来住的地方要拆了，你知道吗？”
长大了的我们各自搬了新家，再见面的相遇有时候只剩下了尴尬。
“要拆了吗？真可惜啊，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的我们，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了？”
“大家都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还是不打扰了吧。”
圆圆看着天空，像是在感叹时光的流逝摧残着懵懂的我们。
（十一）
那日，好像发生了什么。
“妈妈说你妈妈是小偷，让我不要和你玩了。”
“我妈妈也这样说！”
“我妈妈也是……”
大家随声的附和着，因为什么呢？
我知道我没有哭，很安静的一字一顿道：“我妈妈不是小偷！”
“是的，你妈妈都去警察局了。”
好像是猴子的声音。
“不是，我妈妈是去找爸爸了，我爸爸是警察。”
“我爸爸还是总统呢，你就吹嘛。”
我记得这是落子枫说着不着边际的大话，嘲笑着年幼的我。
我自是气不过，一拳头打在了落子枫的脸上，之后呢，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十二）
也不知是谁丢在了地上还没有熄灭的烟头，我拿起来往落子枫脸上挥舞，旁边的孩子自然是看热闹的，没人帮忙。
“你疯了吗，不要，救命啊。”
“啊……”
一声尖叫声让我回过神来。
我也是到现在才深刻的意识道，吸烟不仅仅有害自己的健康，还有害别人的健康。
落子枫很准的躲开了烟头，并且刨开了它。
烟头从我手中飞出，便没了方向，自由的飞往圆圆和猴子那边。
圆圆见这突如其来的火星有些着急，一不小心踩着猴子甩了个四脚朝天，烟头却好巧不巧的烙印在了猴子的左肩上，我记得她当时在哭，一直在哭。
（十三）
有些错误我们都不想再提，以为逃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却不想，都逃走了，世界还有你自己。
我看着手中的彩绳，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十四）
“雁子，你在的吧？”
仁古栾站在早已是一片废墟的碎片里，呆呆的看着远方。
“我在。”
不自觉的回答让我自己都惊讶了一瞬，雁子……是谁？
（十五）
“我……叫何多多。”
“你的头发好像大雁的尾巴，就叫你雁子吧。”
“嗯嗯，我要演小花的姐姐。”
“我想……嗯……不知道，我想自由自在的，去我自己想去的地方。”
“好棒，我也想去旅游，去外面看看。”
“我也是……”
“我也是……”
“那我们就约定好，当我们都成功的时候，一起陪雁子去她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好。”
还是那个糯糯的回音，原来雁子也在这里，原来我们有六个孩子，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十六）
黄色的纸钱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他们都说……我来了。
“雁子，总是我们之中最坚强最淡然的一个，你终于还是变成了大雁，去你想去的地方了吧？”
我想去哪里呢？
“雁子给我说过这里要拆迁了，想让我们大家一起来看看。”
圆圆假装着平静，眼里的泪水却已包不住了。
“为什么不叫我们？”
小花的这句话让圆圆觉得有些可笑。
“你们……会来吗？即使早已忘记了，即使都怀念着以前的种种，却还会来吗？”
这是第一滴掉在黄色纸钱上的泪水。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地数着手上的纸钱。
我恍然发现，其实一切真的没变。
他们所有人都带着彩色的手链，和我一样，只是都藏着了衣服里害怕别人发现。
（十七）
“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小花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像是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
“打工吧，在海外。”
“卖书。”
“在学校做研究。”
“嗯……读书吧……”
虽然很痛的样子，却还是像那时候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说了出来，有些东西，是真的不会改变的吧。
“还记得吗？曾经我们怎么说的？你要打篮球，你要跳舞，你要好好学习，你要画画，我们要一起见证对方的成功，然后……一起旅游。”
“小孩子的梦想……也只是说说吧，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落子枫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火盆，谁又何尝不想为了自己的梦想拼上一拼呢。
记得听说落子枫在初二时被省篮球队选中，当时我还去恭喜了他的，只是在检查时发现他脊椎有问题，若是受伤可能会瘫痪，谁会冒着一辈子的风险去做一件不切实际的事呢？
“这样……挺好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我从小就想去旅游，和雁子一样，一起去旅游。”
听了这话，大家又是不约而同的沉默，倒也没有谁愿意打破这场沉默，或许大家都觉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大家在一起，也真的很好了。
“你们……真的不后悔吗？既然说过，就不能反悔啊，彩绳，彩绳作证，我们都会成功的不是？都起来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陪我一起旅游啊，不要不动好不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爬山，一起分享着我们成功的故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那日是我没站稳……”
沉默终究是有人要打破的。
圆圆以极低的声音说出了我们的故事。
“是我刨过去的烟头。”
“是我没有阻止。”
“我也没有。”
“是我……捡起的烟头啊……”
我也埋着头轻轻说着，虽然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听不见的。
“是我……没有原谅大家，也没有原谅我自己。”
猴子的声音也沙哑了，却还是坚持着说着：“那之后我还是很努力的跳舞，老师都说我跳得很好，但是因为肩上的疤不能穿漏肩的衣服，衣服已经制定好了，不能改了……我……就放弃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其实我还可以继续，其实不完美的我才更完美，其实，我真的好想再坚持啊，是我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你们，对不起……”
她的泪水低落在钱纸上，我真怕等会儿烧不燃了。
（十八）
我想起来了，那一日她妈妈找上了我们，大家在一起，都在一起，却好像是最后一次了。
还记得那天，也有同样的钱纸，飞舞在空中，盘旋、上升，也有同样的眼泪沾湿了钱纸，真担心烧不燃啊。
“看看我女儿的伤，给个交代吧。”
妈妈安安静静的看着盆中的火，没有回应。
“拿着死人做挡箭牌吗？真够狠的啊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二个，不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我的孩子啊！”
真的是一个母亲的伤心吧，所以才会连鬼神也不畏惧。
“雨嫣，看看，这就是人，这就是你的朋友们，记住他们现在这可恶的嘴脸，总有一天，会糟报应的。”
原来……这就是报应吗？
果然，连上天也觉得是我的错吧。
（十九）
“好，决定了，我们一起完成我们的诺言，就在这里，我们一起来。”
小花站了起来，站在了椅子上，像是那日的猴子一样，拿着一个塑料罐当话筒，唱起了那日的歌曲来，那首只属于我们的歌曲。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的观众，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诧异和期待的目光，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没有人阻止。
眼泪在小花的脸上终于敢肆意的飞舞了，因为没有所谓的粉丝，只有我们而已。
“我伴舞……”
猴子说着即兴跳了起来，早已生疏的步伐和僵硬的身体却努力坚持着跳完了当初她张牙舞爪跳的那段舞蹈，他们相视而笑，接着大家都笑了，好开心，好开心。
圆圆坐在一旁安静的画着，这幅画里，还是我们端端正正的坐着，看着这场成功的表演，我看见，画了有我。
“走，打球去，我们陪你一起打。”
说着大家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篮球馆，这是落子枫曾经练球的地方，我知道。
挥汗如雨的夜晚，望着繁星，这么多年，我们以为一切都变了，但其实都还在原点，所有的一切，只是我们以为而已。
（二十）
“雁子最想去哪里？”
“她说……她想去南岳衡山……她说……书本上的那里好漂亮，她想……爬上去，许下她的愿望。”
落子枫低声说着。
原来……你都听见了，原来，你都记得。
（二十一）
“如果不能打球了，我们就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爬南岳衡山，书本上那里好漂亮，我想去哪里许愿。”
“你你你……为什么你的世界永远只有自己？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而你，却还笑着和我说你的梦想，我一点也不想陪你实现！”
我记得那时的他是这么说的，他很严肃很严肃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我觉得我做错了，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深深的埋着头。我以为我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和他道歉，却发现其实……我再也没敢说出口，所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二十二）
孩子们还是一样充满斗志、兴致勃勃。
他们当晚就买了车票，一行人一起到了衡山的底下。
这里的风景，原来比书上的更美，因为有你们都在这里。
大家一步一步的爬着，翻不过去的地方就拉着手，走不动了就一起嚎叫，好久没有觉得连笑都这么轻快了。
（二十三）
山顶的风刮在每个人的脸上，吹乱了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
“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是谁提起了这个游戏？
我想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书呆子。
虽然我应该再也没有梦了吧。
“好。我当妈妈，书呆子当爸爸。”
“嗯……我当姐姐。”
“现在我们一家人要许愿了。”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山上的人都诧异的看着这样的一群对着山下嚎叫的孩子们，或许在感叹这家人到底有多能生。
“姐姐呢，姐姐好没有许愿呢。”
“我也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带着哭腔的我自己都震惊了，因为……我记得我从来也不会哭的。
（二十四）
那一日，我蹲在爸爸的照片面前，疑惑了好久。
“妈妈，爸爸呢？”
“爸爸去保护其他人了，不要我们了。”
“爸爸不喜欢多多吗，爸爸不要多多了吗？”
“爸爸喜欢多多，但是，还有更多需要爸爸的人，所以……”
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要坚强，照顾妈妈。
那一日的烟头落在了地上，掉在干枯的落叶上面，燃起了大火，烧了我们的家，还有大地的一阵颤动，警察赶到的时候，身边站着妈妈。
我想，大火蔓延，触发了导火线，正好炸掉了正在调查的警察。
（二十五）
我记得，站在废墟中的我正独自伤着心，回忆着我们所追寻的梦。
塔吊的挂钩如果挂得稳一些，我就不会亲眼看见它掉落下来却再也跑不掉了。
（二十六）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震惊，对着远方的山喊着我的名字，但是……我就在你们身后啊。
“雁子……回家了！”
“雁子回家了！”
他们一起喊着，像是在呼喊着找不到家的灵魂，但是，我找到了啊，一直都找到了的。
这里……离天堂好近。
下一次见你们会是什么时候呢？
彼岸的花都开了，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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