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景德四年，大雪落了整整三日方才停歇。

皇城内外一片冰天雪地，严寒令人们足不出户，积雪阻隔了马车通行，令原本喜庆的新年变得格外冷清起来，也令这个冬日变得格外漫长。

楚景恒醒来时，已经身在养心殿。

室内烧了碳火，又有地龙，暖意升腾。

楚景恒一时恍惚，有些怀疑自己之前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

对！

他一定是做噩梦了。

宁儿一定还活着。

然脑中的记忆，实在太过真实了，真实的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

楚景恒念此心中一阵后怕，当即唤来刘公公。

“皇后呢？”他问。

刘公公见皇上终于醒了，还来不及高兴，便收敛了笑意。

他现在最怕的便是皇上问他‘皇后’二个字了。

楚景恒见他不说话，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问你，皇后呢？”他再次问，而后又自言自语道：“皇后在重华宫是吗？”

刘公公不敢欺君，但又怕刺激到皇上，故委婉道：“回皇上，娘娘不在重华宫。”

楚景恒：“朕想起来了，皇后与朕赌气去了寒山寺祈福清修是吗？”

刘公公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时，便听皇上又道：“今日是大年三十，宁儿也该回宫了，朕亲自去接她回宫。”

楚景恒说罢便要起身，然他的双腿在雪地里冻的太久了，到现在依旧是麻木的，隐隐还有些钻心刺骨的疼。

这令他不得不将脑中的记忆与现实重合，可他依旧难以接受沈宁跳崖而亡尸骨无存的事实，故又茫然道：“哪怕不回宫也没关系，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刘公公见此，心中不免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话，刘公公不敢宣之于口，亦不知该如何安慰皇上，正当他为难之际，林贵妃来了。

刘公公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担忧……

楚景恒还沉溺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

他谁也不想理会，只期盼着沈宁还活着，然林菀菀偏要打破他的妄想。

“恒哥哥，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人总要向前看，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日了，皇后即便跳下去还活着，恐怕也……凶多吉少。”

林菀菀话未落音，便听楚景恒怒斥道：“闭嘴！”

林菀菀先是懵了一下，而后冷笑：“菀菀原本是想来安慰一下恒哥哥的，既然恒哥哥不爱听，那菀菀便不打扰了。”

她说罢，还真就走了。

林菀菀不怕楚景恒因此恼怒她，因为沈宁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跟她争了。

楚景恒从小到大唯有沈宁对他真心相待，现在沈宁没了，楚景恒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

林菀菀打算先晾着他，待他接受了沈宁已死的事实，只会倍加的珍惜她，因为他肯定不想再失去一个爱他之人。

林菀菀走后，楚景恒将自己关在寝殿内沉默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暮，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刘公公候在一旁不敢吱声。

“还没找到吗？”他突然问。

刘公公小声回道：“暂时还没有。”又道：“没有皇上的命令，御林军不敢不寻，只是崖底都翻遍了，也不见娘娘踪迹……”

楚景恒沉默了半晌道：“你也觉得，皇后被狼群叼走了是吗？”

刘公公只能说：“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奴才不敢妄言。”

楚景恒也始终不肯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又或者可以说，只要没有见到沈宁的尸体，他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传朕的口谕，谁能将大寒山至落霞坡一带的狼群剿灭，赏金一万两，谁能找到皇后，加官进爵！”他说罢，还要自己亲自去。

刘公公当即劝阻：“皇上，万万不可呀！御医说了，这么冷的天，您的腿不能再折腾了，否则不但寒疾会加重，恐还有截肢的性命之忧啊！”

楚景恒脚步顿住。

他自己的身体，自然最清楚，可要他就这么干等着，他做不到。

“让开！朕要去找宁儿，谁都不许拦着。”他说罢便要强行下榻，然刚一走出寝殿，外头刺骨的寒风便往他双腿的膝盖缝里钻。

廊下结了冰，踩在上面湿滑难行，楚景恒没走几步便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刘公公吓一跳，当即便要将他搀扶起来。

楚景恒让他滚开。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早已被冻的失去了知觉，故索性仰躺在雪地里，任由冰冷的霜雪将他包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沈宁在朝他招手，可当他伸手去抓时，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好像真的永远的失去了沈宁……

大雪彻底融化时，已经是七日后。

山庄内，雪色褪去，褐色的虬枝展露出来别有一番景色。

沈宁的腿已经好多了，但是依旧有些肿，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想养好肯定是不能长途跋涉了。

“否则，你这腿就白接了。”说这话的是一名老大夫。

大雪融化后，沈宁不想再麻烦楚烬，而且半夏和辛夷姑姑也还未到，她担心她们二人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想出山庄去打听消息。

结果，她话还未出口，楚烬便给她找来了大夫，说是宋决明请的，结果宋决明不背这个锅，抢在他前面解释：“我只是认识这个大夫而已，真正请他来的人是楚兄。”

楚烬瞥了他一眼。

宋决明摇着扇子遮住了半边脸，故作没瞧见。

楚烬：“……”

沈宁只当楚烬是有意避嫌，故并未在此事上多言什么，只向二人各道了一句谢。

宋决明当即道：“夫人客气了，不敢当。”

楚烬又看了他一眼，略带冷意。

宋决明吃了一记眼神，果然有所收敛，只对沈宁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你便安心留下来养伤吧！”

又道：“我这庄子虽然偏僻了些，但是要什么有什么，最重要的是外人一般进不来。”

沈宁便猜测，宋决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不过，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因为她原来的身份已经死在了寒山寺的悬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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