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傍晚，山上下起了稷雪。

豆大的雪粒打在屋顶上，树叶上，池塘里，嘈嘈切切犹如琵琶声，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别有一番趣味。

沈宁此刻却无心乐趣，只轻叹一声：“话虽如此，但……”

此事不易。

先帝昏庸，所生的皇子也都几乎没什么出息。

唯有前太子楚烬惊才绝艳，以及八皇子楚景恒勤勉刻苦。

若当初没有沈宁央求父亲支持楚景恒，以及她为楚景恒一举博得盛宠，楚景恒根本没有机会与楚烬争皇位。

虽说是楚烬自己甘愿放弃皇位的，但沈宁对他……

有愧。

楚烬放弃皇位后，连个闲散王爷的名头都不屑要，而是自请来了寒山寺代发修行。

这三年，他几乎彻底消失在了人前，就连楚景恒御驾亲征前去边关，他也未曾露面。

沈宁记得，楚景恒走后，大臣信不过她孤儿寡母能扛起大楚的脊梁，故有意请前太子楚烬暂代皇位。

然楚烬却避而不见，无论大臣们如何恳求，他都不肯出山。

天命书中对楚烬的描写，也不过寥寥数笔。

梦境中，沈宁前来寒山寺‘静思记过’，整整三个月都未见过楚烬此人。

许是，对方不愿见她，而寺中也从未有人提起过他。

沈宁几乎忘了此人的存在。

如今却不知为何出现了。

难道是因为她改变了剧情，所以书中的其他人物也发生了蝴蝶效应？

当然，也有可能是时间线对不上的原因。

天命书中，她在宫中与楚景恒，林菀菀爱恨纠葛了半年之久。

如今，她不愿在宫中多待，故一路顺畅的走完了剧情，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所以原来没有出现的人，现在出现了，也属正常。

楚烬如今的身份尴尬，辛夷姑姑既不好称他为太子殿下，又不好称他为王爷，便只能以楚公子相称了。

辛夷姑姑也觉得此事难以周旋，故道：“不如，派其他人前去交涉？”

沈宁觉得楚烬看起来不像是傻子，那眼神更是有种一眼便足以洞察人心的锐利，在他面前耍花招，就怕适得其反，故她觉得此事还需好好斟酌一番。

好在，知道了青玉的下落，也知道了楚烬就住在寒山寺。

用辛夷姑姑的话来说，楚烬就住在寺中跑不了，她可以慢慢地想法子……

水凉了。

沈宁从浴桶中起身，如凝脂暖玉般的玲珑身段，曲线妙曼。眼眸被氤氲水雾沾染,  如秋水盈盈。琼鼻挺翘,  朱唇似樱,  及腰青丝如锦缎一般披散，发梢水珠沿着白皙肌肤从笔直双腿滚落，玉足粉润，无一处不是完美。

辛夷姑姑怕她冻着，当即拿过帕子给她擦干身子，穿上寝衣……

隔壁院落。

室内一灯如豆。

白天的玄衣男子，此刻正端坐于案前执笔临摹。

他身姿端正，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一张谪仙般的冷肆容貌。

剑眉入鬓，墨眸深邃，鼻若悬胆，唇峰削薄，下颌分明，墨发如瀑，指节修长有力，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线条紧实的小臂。

这张脸俊美而不阴柔，玄色衣袍衬得他气度雍容矜贵。

他面前，一名黑衣男子低首禀报：“人已经走了。主子，要杀了吗？”

楚烬执笔的指节微顿，语气淡漠如霜：“不必。”

身侧，之前偷偷打量沈宁的侍从忍不住开口道：“主子，那位沈皇后只怕是想另择良木而栖。”

楚烬没有说话，继续临摹经书，似乎在示意对方说下去。

南星见此接着道：“属下听闻，三个月前，景帝归京时带回了一名奇女子。那女子不但有勇有谋，还能未卜先知，故景帝对她青睐有加，还力排众议将其册封为贵妃。”

楚烬闻言微微蹙眉，显然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南星当即言归正传：“听闻，沈皇后因嫉妒林贵妃得宠，故与林贵妃屡屡不睦，不但害得林贵妃小产，还险些将林贵妃打死，事后又将其关进佛堂，差点儿将林贵妃烧死。

景帝也因林贵妃与沈皇后产生隔阂，先是将其禁足于重华宫，后又故意冷落，还褫夺了其凤印，如今更是将其赶出了宫，说是沈皇后什么时候知错了，再什么时候回去。

沈皇后从小金尊玉贵，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属下猜测，她来寒山寺只怕是另有所图。”

这个另有所图，无疑是指……

南星接着道：“否则怎会这么巧，主子一回来便在山上碰到，而后又眼巴巴的跟上来，还悄悄派人前来打听主子的住处。”

苏木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沈皇后另择的良木是主子？”

楚烬快要临摹好的经书上，滴了墨……

翌日。

雪停后，一缕金光笼罩山顶。

古寺在晨曦金光中，仿佛羽化升仙般，熠熠生辉。

沈宁一早便起榻了。

她用过斋饭后，又洗漱沐浴了一番，这才前往大殿上香。

沈宁其实不怎么信佛，但既然来了，自是要诚心。

她在大殿内静坐了一上午，听寺内梵音袅袅，原本有些焦虑的心绪，竟意外的得到了安宁。

沈宁昨夜并未睡好。

她睡着后，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八岁的楚烬。

准确的来说，是梦到第一次入宫时，她替楚景恒出头，而楚烬则站在廊下，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淡漠姿态。

不过这一次，她是以旁边者的视角，又好似就在小小的身躯里。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故控制不住替楚景恒出头时，眼神却在偷偷地打量着廊下之人。

这一次，她很清楚的看到了。

楚烬看她的目光，原本沉寂无波的眸子，有光。

沈宁醒来后，坐在榻上想了许久，也未曾想明白楚烬那是什么眼神？

她想仔细的再回忆一遍，可梦境中的记忆却似抽离了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后来，她不去想了。

她与楚烬毫无干系，没必要去烦恼一个梦境。

沈宁没有给林菀菀祈福。

她只给远在边关的父兄祈福了，望他们平安康健，望他们一家人能够尽快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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