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嫣...”莫远山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喘息。

苏嫣立即转身，快步走到床边。昏暗的光线下，外公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她连忙拿起床头的帕子，轻轻擦拭：“外公，您别着急说话。”

“那些...那些粮食...”老人艰难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外公放心，”苏嫣握住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让大舅提前藏了一些。”

莫远山闻言稍稍放松，但眉头依旧紧锁：“这些兵...”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欲言又止。

“我明白外公的担忧。”苏嫣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他们人多势众，但大多是新兵，战力并不强。”

躺在隔壁床上的莫志刚冷哼一声：“所以他们才会用毒箭偷袭。”

提到毒箭，莫远山的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浮现出痛楚的神色。那些无辜的村民，就这样白白丧命。死状凄惨，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苏嫣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外公先别想这些，您和小舅都受了伤，得好好养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两个还带着余温的饭团，“先垫垫肚子。”

莫母见状连忙说：“我这就去煮点粥...”

“外婆且慢。”苏嫣拦住正要起身的莫母，“现在不能暴露我们还有存粮。”

莫母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她搓了搓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是...”

“我有办法。”苏嫣安抚地拍了拍莫母的肩膀，转身拿起桌上的瓦罐，“秀儿，安安，跟姐姐出去。”

两个小的立刻跑过来。苏嫣抱起年纪最小的苏安，让苏祈拽着她的衣角。

莫梨花也想跟着，被苏嫣制止：“你留下照顾外公和小舅。”

走出房门，院子里的喧闹声更加清晰。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闲聊，更多的人在朝着伙房的方向张望。

苏嫣带着两个妹妹，径直朝着飘来阵阵饭香的伙房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兵正在分发食物。

那小兵见到她们，不耐烦地挥手：“走开走开，这是给当兵的吃的。”

苏嫣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食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炊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掩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带着两个妹妹来找这些士兵理论，本以为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可眼前这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却连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

苏祈踮着脚尖，奶声奶气地喊道：“这些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因为生气而鼓起，像只愤怒的小河豚。

“吵什么吵！”一个小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陈将军已经给过钱了，赶紧走，别在这碍事。”

“给钱？”苏嫣冷笑，目光如刀般锐利，“你们那是强买强卖！把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抢走，让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喝西北风吗？”

她死死盯着那个小兵，继续道：“你们和异鬼有什么区别？都是在欺压百姓！”

这话像是踩到了小兵的尾巴，他猛地站起身，铠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敢辱骂陈将军？”说着就要动手。

苏嫣身形一闪，轻巧地避开。但苏安被吓得哇哇大哭，小手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

看着妹妹哭红的小脸，苏嫣心如刀绞。她本想用孩子的天真无邪来唤醒这些士兵心中的善念，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又一队士兵正在搬运物资。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就像他们冰冷的内心。这些经历过战场的士兵，心早已如铁石般冷硬。

苏嫣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被掏空。她看着这些士兵麻木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眼中只有军功，只有权势，哪里还记得自己也曾是普通百姓？战争改变了太多东西，连最基本的人性都被磨平。

“你们这些人，再说那个姓陈的军官，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苏嫣怒极，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说不过就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胆！”小兵正要冲上前，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霆，住手！”

赵谨大步走来，目光如电。他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苏嫣的心上。

小兵立刻蔫了，像个鹌鹑似的缩在一旁。其他士兵也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将军的目光。

苏嫣却丝毫不惧，反而暗暗观察起赵谨的反应。她注意到这位将军眉头微皱，显然对眼前的情况并不满意。

果然，赵谨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低沉而有力，不怒自威。

苏祈立刻跳出来，声情并茂地讲述起来龙去脉。小姑娘说到激动处，还挥舞着小手比划，惹得赵谨嘴角微微上扬。

赵谨蹲下身，认真听完，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狼藉，吩咐欧九书去请陈德峻。欧九书领命而去，铠甲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

不多时，陈德峻施施然而来。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与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苏嫣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心中暗惊。这个陈德峻，看似文弱，实则内功深厚。

他没有喉结，没有胡须，嗓音刺耳得像指甲刮玻璃，但下盘稳固，太阳穴饱满。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他只穿着单薄的长袍，却面不改色。

在梁国这个武学初兴的时代，能有如此深厚内功的人，实在罕见。就连赵谨那样的猛将，也不过是靠一身杀气取胜。

院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士兵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德峻看向苏嫣，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小姑娘，是你去告密的？”

他的声音确实尖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真的有必要我跟他们说吗？”苏嫣冷笑，“这么大的动静，赵将军又不是聋子。”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戒备。这个陈德峻，绝不简单。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嫣下意识地把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她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连冬日的寒风都变得凝重起来。苏嫣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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