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待对方走近，苏嫣发现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他身着军服，却难掩贵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军营格格不入的优雅。

“请问是苏嫣姑娘吗？”少年彬彬有礼地问道，声音清朗。

苏嫣定睛一看，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感。这张脸她似曾相识——去年在沧浪城，那个富家公子。当时她想兜售功法，第一个就找上了他。

没想到这位少爷也参军了，而且还活到了现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多少天之骄子都埋骨他乡，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有真本事的。

“是我，有事吗？”苏嫣淡淡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戒备。

“在下赵煜，受人所托前来。”少年拱手行礼，举止端方，“我朋友全河在战斗中受了伤，想请苏姑娘去看看他。”

全河？苏嫣仔细回想，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她见过太多人，经历过太多事，很多面孔都已模糊。

“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她直接拒绝，转身就要离开。

赵煜急忙跨前一步：“苏姑娘，全河说是在去年逃荒路上认识你的。他伤得很重，恐怕...”

苏嫣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震。逃荒？她从未对外提起自己安州灾民的身份，这个全河是怎么知道的？

环顾四周，士兵们正在忙着各自的事务。有人在搬运物资，有人在清理战场，虽看似散漫，却纪律严明，没有人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带路吧。”苏嫣终于点头，语气依旧冷淡。

他们径直朝右侧树林里走去。泥泞的小路上布满脚印，时不时能看到染血的绷带和破碎的军装。战争的痕迹无处不在。

一路上，苏嫣暗暗打量着赵煜。短短一年多，这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他的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完全不复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

她不自觉地踮了踮脚，发现只能堪堪够到对方头顶。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懊恼，明明已经活了两辈子，居然还在和小孩比身高。

“别着急，听说女孩子都是后长的。”赵煜回头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苏嫣顿时尴尬不已，脸颊微微发热。她加快脚步，不愿与这少年并肩而行。

沿途不少士兵向赵煜打招呼，显然这少年在军中颇有地位。有人叫他裴公子，有人称他裴队长，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敬重。

“苏姑娘，匕首挂在你腰间，闪着冰冷的寒光，会武功吗？”赵煜忍不住问道，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柄做工精致的匕首上。

“嗯。”苏嫣简短应答，不愿多说。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赵煜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苏嫣语气生硬，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看着女孩戒备的样子，赵煜不禁莞尔。这位苏姑娘，这么警惕。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前。帐篷外飘着一面白旗，表明这里是伤员休息的地方。一个青年正躺在担架上，旁边坐着一对母女。

“赵公子，辛苦了。”妇人起身相迎，脸上带着焦虑和疲惫。

“婶子客气，全河情况如何？”赵煜关切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妇人愁眉不展，眼圈微红。

担架上躺着的青年猛然睁开双眼，看到苏嫣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伤势不轻。

苏嫣却对这张俊朗的面容毫无印象。她仔细打量着对方，试图从记忆中找出一丝线索。

“你认识我？”她疑惑地问，眉头微皱。

全河咳嗽一声，声音虚弱却坚定：“赵弟，能否让我单独和苏姑娘说几句？娘，小妹，你们也暂且回避一下。”

众人纷纷离去，只留下满腹疑问的苏嫣。帐篷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和低语声，风吹动帐篷的布帘，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嫣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匕首。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个自称认识她的伤员，或许会揭开她极力隐藏的过去。

林中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在树梢间轻轻呜咽。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苏嫣站在那里，一缕碎发被风吹起，在空中轻轻飘荡。她凝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从他的眼神中，她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太多故事，却又像一潭死水般平静。

但她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全河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他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他朝苏嫣招了招手，那动作虚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有话直说便是。”苏嫣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人。

全河忍着剧痛，声音低沉：“去岁大地干涸，安州百姓苦不堪言，鸟岭山下......”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

苏嫣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那个叫麻子的人，是她第一次杀人。当时尸体被人挪动，这个疑点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如同一根刺，让她寝食难安。

原来，竟是眼前这个将死之人暗中相助。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全河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苏嫣愣住了。她本以为他是想讨要报恩，没想到却是谈起了生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我母亲......”全河说话越发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出自雨城林家，只要你护送她们回林府，我便给你几张空白路引，外加二百两银票。”

空白路引！

苏嫣眼前一亮。这可是能自由填写姓名、籍贯的官方文书，有了它，梁国境内便可畅通无阻。对于一个四处奔波的江湖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全河怀中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上。那里面想必就藏着那些珍贵的路引。

就在她正要答应的时候，全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担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快来人！”苏嫣大喊，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他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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