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申时，日头西斜。

山路蜿蜒，一支逃荒的队伍缓缓前行。莫远山带着全家人默默跟在后面，脚步沉重。山风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土，模糊了远处的天际线。

孙铭没有随行，他的妻子高烧不退，只能暂时留在山洞里休养。临别时，孙铭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担忧，却还是强撑着笑脸，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苏嫣站在山坡上，望着孙铭一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的思绪。她想帮那位病重的妇人，可惜自己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留在这荒山野岭。

“真希望能和同学一起分享这一刻。”苏嫣轻声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刺。

记忆中，同桌总是神采奕奕地说，只要有一根银针，就能治好大部分的病。那时她还觉得同桌在吹牛，现在想来，要是早些学医就好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身边这一大家子人，苏嫣心里越发不安。老人、孩子、孕妇，一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万一生病了该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压在心头的大石。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逃荒队伍中寻一个郎中结交。既能照苏家人，自己也能学点医术傍身。

葛根分成两筐，莫正德和莫志刚一人背着一筐，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莫远山背着锅碗瓢盆和日常用品，步履蹒跚却不肯停歇。莫母则背着被褥衣物，时不时擦一把额头的汗水。莫梨花带着衣服和水囊，脸色苍白却咬牙坚持。苏嫣腰间别着木刺，背篓里装着野菜和虫子，这是她们的救命粮。

小祈儿走在最后，紧紧牵着苏嫣的手，小脸因为疲惫而通红。

“小娃娃，要不要坐车啊？”一个拉着板车的壮汉突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不要！”苏祈立刻摇头，身子往苏嫣身后缩了缩。她记得姐姐的叮嘱——路上不能相信陌生人，他们会吃人。

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莫远山赶紧打圆场：“小兄弟别介意，孩子怕生。这些日子见得多了，难免胆小。”

“无妨。”汉子摆摆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小祈儿，“看不得孩子受苦。这么小的娃娃，走这么远的路，怪可怜的。”

闲聊之间，苏嫣得知这汉子姓元名一，下面还有六个弟弟，都叫元二、元三直到元七。一群人拉着独轮车，车上堆满了粮食、布匹等物资。

苏嫣暗暗观察，发现这七兄弟都是青壮年，而且家底殷实。特别是元大，虽然被拒绝却没有生气，反而对祈儿满眼怜惜。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叔，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苏嫣露出甜甜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

“孙家村的。”元大一边整理车上的货物，一边回答。

“那认识孙铭叔吗？”苏嫣眼睛一亮。

“一个村的，能不认识？”元大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活计，“怎么问起他来了？”

苏嫣将孙铭的近况告诉了元大。听说老乡还活着，元大明显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家那口子身子一直不好，没想到这时候病倒了。”元大叹了口气，“等找到安身之处，我让三弟回去接他们。”

两家人很快熟络起来。到了晚上，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起生火做饭。元家兄弟分给莫家一些粮食，莫家则拿出野菜和虫子回礼。

第二天，元家干脆和莫家结伴同行。人多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祈终于坐上了独轮车，小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小祈儿，昨天不是不肯坐车吗？”元大一边拉车，一边笑着逗她。

“那时候你是陌生人呀。”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车沿，“现在你是叔叔，我们是一家人了。”

元大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花钱呗，不花钱能在孙家村落户？”元五在后面冷冷地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苏嫣对元五的态度并不在意。这几天的接触，她已经摸清了七兄弟各自的性格。大哥热心肠，待人和气；二弟憨厚，话不多却实在；三四兄弟沉默寡言，做事麻利；五弟爱抱怨，心直口快；六弟温和，最会照顾人；七弟就想着吃，整天琢磨着找吃的。

就在这时，从后方赶来的灾民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允州城门口死了五千多人，有人失去理智不愿离开，要在城外闹事。

苏嫣心里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她知道，一旦有人造反，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那些人真的造反，朝廷会如何应对？会不会株连所有的灾民？会不会派兵镇压？到时候，无辜的百姓该怎么办？

她不敢往下想，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隐约的哭声和喊叫声。苏嫣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人生最怕什么来什么。

苏嫣站在逃荒队伍中，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心中暗叫不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支逃荒的队伍走走停停已有半月，眼看着离云州越来越近，却在这时遇上了兵马。

那尘土越来越近，终于显出了真容——一队身着重甲的骑兵正朝这边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完了完了...”莫远山脸色煞白，身子不住发抖，“这是朝廷的兵马，咱们这些灾民怕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妻子狠狠掐了一把。莫母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吓着孩子。可她自己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惊惶。

元大一家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七兄弟挤作一团，大气都不敢出。平日里最爱说笑的老三元三此刻也紧紧闭着嘴，脸色发青。

“阿嫣...”莫梨花拉着苏嫣的衣袖，声音颤抖。她另一只手紧紧搂着苏祈，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

苏嫣轻轻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那些骑兵的举动。虽然心跳如擂鼓，但她知道此刻慌乱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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