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

“……”

听到军座大人的话，陈牧舟甚至没有来得及震惊。

因为他注意到，宋星歌在说‘终点’二字时，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两人视线交汇，潜藏在彼此心绪下的默契不言自明。

确认过眼神后，陈牧舟压抑的‘震惊’，才被他有意的释放出来：

‘终点’。

这个只存在于帷幕拦截者口中的词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的出现了。

晏莹去过终点，拥有了跟拦截者叫板的能力；

司颜接近了终点，却带回了足以杀死她的东西，使她得了一种定格为画片的怪病；

而现在，

宋星歌竟然将‘终点’与‘认知引擎’画上了等号。

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竟然就这么具象化了，有了实物和实体……

陈牧舟若有所思的抬眼四顾，这时，他赫然注意到了湛蓝的天空中，那黑压压的一坨。

“……齿轮？！”

一片由齿轮交织而成的‘云朵’，在透亮的蓝天下运行着——没错，就是运行，

陈牧舟可以清晰的看到这片‘云’上的大小不一的齿轮旋转、联动着，阳光甚至透过齿轮的间隙，形成了斑驳的丁达尔光通路。

“那是▇  ▇  ▇预警终端  。”

察觉到陈牧舟的视线，宋星歌解释道，但她很快意识到信息被屏蔽，转而改口道，“像奥夏一样。”

“奥夏……”

陈牧舟蹙眉。

基于奥夏‘肉生于铁，肉又生铁’的逻辑，他自然的联想到，那是别的肉生出来的‘铁’。

然而事实上，这运转的齿轮，他并不陌生。

他在超智的‘梦’中见到过比这还壮观的场景，

殷公主的意识舞台，由宏及微，都是由齿轮构成的，它们没有边界，无穷无尽，仿若一个由齿轮构成的宇宙。

陈牧舟点点头，只将信息记了下来。

这些信息过于碎片化，暂时交织不出直观的图景，所以他需要积累更多。

而宋星歌只有一天时间，他不能泛泛撒网，需要更为针对、指向性更明确的信息。

这么想着，陈牧舟没有急于发问，而是皱眉沉吟片刻。

宋星歌也不着急，她抬手点了两杯咖啡，一遍小口品味，一边眉眼柔和的等待着。

“星歌，这种信息加密、监控机制，是基于你，基于我，还是基于这里？”

深思熟虑过后，陈牧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基于我。”

宋星歌抬起素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牧舟，“信息封装体系，亲密信息关联者，三级加密。”

“！”

陈牧舟双目一亮，“小羊是几级？”

“重要信息关联者，二级。”

“嗯……”

陈牧舟点头咀嚼着这些信息，忽而眉头一凛，“这种加密信息的屏蔽规则，是基于内容，基于状态，还是基于表达？”

“……表达。”

宋星歌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很好，媳妇儿……最后一个前置问题。”

陈牧舟嘴角微微勾起，“你的意识体，是否遵从不可复制，活体不可拆解逻辑？”

“……”

宋星歌一怔，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陈牧舟会这么问，亦或是没想到陈牧舟会了解这些。

“遵从。”

她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嘿嘿……”

陈牧舟咧嘴一笑，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身形因激动产生了短暂的颤栗，“星歌，我想知道全部。”

“夫君……”

宋星歌抿唇正欲摇头，却见陈牧舟正襟危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面无表情道，“刚才，我问你的天上那东西，是什么来着？”

“……埃尔隆预警终端。”

宋星歌耐心的重复道，

话一出口，她面色一变，粉唇微启，一双星眸满是不可置信，

‘▇  ’的屏蔽并没有出现，

而她的对面，陈牧舟嘴角嗪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不断的向她挤眉弄眼。

“是……”

几乎在瞬间，宋星歌便心领神会，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明白了陈牧舟那三个问题的目的，也跟着正襟危坐、面无表情起来。

的确，系统针对于拦截者的信息封装，基于表达，也就是基于输出，在拦截者向外输出信息时，系统会检测到屏蔽词，并将其掩盖，

换言之，屏蔽发生在她用‘说’、‘写’或者别的什么手段，输出信息的进行时。

而意识体具有唯一性，活体确实不可拆解，

虽然存在类似‘读心’等技术侦测手段，但有一种思维活动，却是天然反‘读心’的，那便是基于潜意识封装的无源语言。

陈牧舟刚才最后的问题，是用‘牧星语’，也就是陈氏语系002提问的，

它基于潜意识的植入方式和深度，如同对‘意识’这个操作系统的覆写，就像是将一台手机刷成了七肢桶语时，别说是表型的APP图标和操作界面了，连操作习惯也一并因为七肢桶人的七条章鱼触手而改变，

读心抵达不了如此深度，只能看到无意义的乱码，

想要把乱码解译出来，只有不可逆的‘拆解’掉这个意识体，

这也正是陈牧舟确认‘意识体’唯一性的原因。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甚至陈牧舟用‘门世界’欺诈女帝，骗取信息的方法，都不行，

因为搞一个假陈牧舟出来，并不会说‘牧星语’，

而且，自从牧星语给到宋星歌之后，这套语言从未拿出来用过，她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套语言的一丁点儿应用场景。

而且，陈牧舟在设计这套语言之处，就是冲着无懈可击去的，

比如，容易被发音标记的‘名字’等专有名词，就被他专门的针对调整过，

比方说，‘埃尔隆’这个明显的音译词，宋星歌给出的，却是疑似汉语中‘铁’的单字节发音。

风马牛不相及。

事实证明，陈牧舟的思路是对的。

信息封装体系，屏蔽的是‘表达’，所以他在提问时，没有明确的指向天空，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主动截除了肢体、情绪类表达方式，就像成年人聚在一块，议论不远处的陌生人时，没有人转头去看一样，

宋星歌在心领神会之后，也舍弃了表情和动作、语气，

接下来，就是判定这个信息封装系统的审核机制了，

认知体都知道，任何‘声音’，都含有信息，

区别在于是有效信息，还是无效噪音。

陈牧舟结合宋星歌的理解，和自己的测试，很快就发现，这个系统是一个逐级加权系统，

它有一套区分信息的机制，会首先把噪音和信息区分开来，

当确定信息有效后，它开始细化分析这些信息，逐渐筛查出语言类信息，并为之加权——不是所有的语言，都值得被分析一波。

比如‘狗叫声’。

它距离语言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却又能清晰的表达某些意思、情绪，

这就属于权重很低的那种，但由于不排除有人以‘狗叫’交流涉密信息，其有效内容也会被分析出来，

陈牧舟还发现，这个系统极其自信，仿佛它掌握了无穷无尽的信息交互方式和表达法，

这其中自然包含以震动发生为信息交互方式的语言与叫声，给权是即时的。

宋星歌很快得到了两人交流‘牧星语’的加权：五级权重，也就是五级加密。

系统显然把‘牧星语’判定成没什么价值，涉及不了多少机密的‘狗叫’了。

陈牧舟对这个结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比起之前的三级加密，他能解锁更多加密信息，

按照宋星歌的说法，他能知晓与蓝星繁盛相关的大部分情报。

这也说明，他创造的语言，并没有被这个自信的系统所收录。

地球语言的含金量再一次得到了证明，

‘高贵’的穿越者金手指，历久弥香。

以至于陈牧舟开始理性的分析自己穿越的事实本质：

濯缨称他们为蓝星人类，又在司颜面前以‘域外天魔’自居，这说明她是一个外星人，来自一个技术等级极高的星际文明，

假设这个系统由濯缨的文明创造，而该系统又收录了巨量的语言，

一个浅而显见的事实摆在了陈牧舟面前——地球不在这个文明视野之内，两者没有任何交集，

就算这个‘自信’的系统搜集了宇宙所有的语言，那也只会说明，地球不在这个宇宙之中。

基于这种分析，陈牧舟自然更有的放矢了。

不过，宋星歌还透露，加权并不是屏蔽系统的唯一审核机制，

系统检测到两个正常人不说人话，长时间嘶哇乱叫，也会被判定为异常，在不加警告的前提下，采取措施。

“这个系统的设计思路还挺那啥的……”

了解透彻后，陈牧舟唏嘘道，“看来，我们还得长话短说。”

“嗯。”

宋星歌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两人就像在‘嘟哝哼唧’的面壁者，正襟危坐，面无表情，语无波澜的问答了起来。

陈牧舟的‘认知库’正在以他期待的样子扩展。

而由于信息封装系统处于动态判定状态，考虑到牧星语第一次使用就被破解的概率，

他没有刻意避免某些词眼重复出现的概率，也没有用‘阅后即焚’的方式，不断切换同意平替来确保语言不被破解，相反，他和宋星歌一致用少数词眼翻来覆去，

这样的好处是，防止‘语音’复杂度过高，而被重点审查，进而被减权制裁，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频繁出现的词眼被破解，牧星语的主体也不会被说出来，在壁虎断尾后，也可以保证绝对安全。

只是这种交流方式下，两人在观感上像极了口齿不清的智障，为了隐去指代，还发出一些类似唤小鸡的喌（zhōu）音，近似于只会‘为了主人’的百里映萝，

但比起货真价实的干货来，两人显然都不在意这些——非洲就有不少语种靠喌音交流，权当做某种B-box练习了。

于是，陈牧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繁盛爆发是一种普遍现象，是一种有机母体对抗无机子嗣的手段，也是无机破茧成蝶的洗礼，

不是每一次繁盛爆发都能成功，结局几乎都是二选一，

哪怕‘’铁‘、‘肉’共存的平局归入‘肉’的胜利，‘铁’的胜率也还是更高一些，这意味着，血肉的子宫孕育的下一代，真正的降生。

之后，它们会像破胸而出的异形一样，基于某种本能，与同类汇合。

它们同类的合集便是埃尔隆。

但如果是‘肉’取得了胜利，最终走向星海，同样会遇到属于它们的同类合集，其名为‘光嗣’。

只是，蓝星的‘繁盛爆发’出现了问题，帷幕侵蚀了这个世界，带来了包括‘异化’在内的混杂力量，最终引来了对抗帷幕的拦截者。

帷幕拦截者并不介入铁与肉的战争，就像是战场之外的看客，

如果说，铁与肉的战争，还处于文明争霸的范畴，帷幕拦截者则来自一种更高层级的对抗之中。

她为纯粹的信息而战。

‘帷幕拦截者’，不是一个文明、一个职业、一个位阶，它是一种‘意识形态’、一种‘信息环境’，一种‘处理信息的方式与态度’，指的是‘拦截无知帷幕’及为此采取的相应行动的合集，

这个合集，与肉、铁、亦或是别的什么物质形态没有关系，

这也是宋星歌作为一个蓝星人类，可以加入其中的原因。

在这个层面，类似的‘意识形态’还有很多，区别在于‘处理信息的方式与态度’，而在拦截者的认知中，‘埃尔隆’、‘光嗣’，属于次等一些的‘意识形态’。

帷幕的侵蚀针对一切认知体，光嗣和埃尔隆也在侵蚀之列，且两者对侵蚀的‘抗性’都不高，

所以，帷幕拦截者在蓝星的‘工作’，是一个苦差。

基于这些信息的补齐，陈牧舟也明白了宋星歌在隔离带的‘工作’内容和性质，以及她这次调任的细节——因为表现优异，她成为一名正式的帷幕拦截者，得到了自己的拦截者组件，即将被派往第七象限边缘，那里的某个世界遭遇了和蓝星类似的灾变。

环境问题，似乎存在某些趋同：

东十字人的光纹回响，拓展了陈牧舟对‘环境’，特别是‘人为干预环境’的认知与眼界，宋星歌建议他继续拓展——濯缨所说的‘不要尝试接近光速’，和女帝的‘环境焦虑’一样，是一种更宏大的‘环境忧患’。

晨曦号进入太空，成为一艘真正的星际飞船，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尝试接近光速’的嫌疑，它触发了拦截者的系统预警，并按程序，派拦截者过来排查。

这原本是宋星歌在调任之前争取来的排查任务，但濯缨横插一脚，发动了‘存在壁垒’，并趁机偷袭了陈牧舟。

‘存在壁垒’是一种加密与转移机制，同时也是拦截者的‘环境’，她们可以在其中自由行动，拥有正常的感官。

陈牧舟在‘球球大作战’的游戏里，通过‘三个一起’从漆黑空间‘隧穿’到的反转白色空间，便是存在壁垒的一种变体；

而眼前这条西洲风格的街道，则是‘存在壁垒’的另一种变体，它出自濯缨的某次见闻，被她‘恶趣味’的复刻了出来。

于是，陈牧舟知道了自己那段‘惊险’经历的由来，并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很好，媳妇儿……”

随着未知的图景逐一呈现，陈牧舟就像一个初入宝库的乡巴佬，贪婪的汲取着一切，

他感慨于两人的默契，忽略了时间，咖啡换了几茬，仍旧乐此不疲：

在了解了大框架后，基于轻重缓急，他开始就蓝星和眼下最要紧的事情，针对性的发问。

可就在这时，信息封装系统的另一条判定机制开始发挥作用，将两人长时间的对话判定为异常，并降下了惩戒，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时间，陈牧舟和宋星歌，面面相觑，阿巴阿巴起来。

陈牧舟很快察觉到惩戒效果，

禁言！

不只是说出的话被‘隐去’屏蔽，某些手势、肢体动作，表情等，试图向外输出信息的方式和手段，也在发生时变得模糊起来。

“……”

陈牧舟人傻了，

这种在清醒的感官下，被阻断交流的感觉，竟然比‘存在壁垒’那片白茫茫，还要令他抓狂。

他一时间后悔不迭，

刚才只顾忙着问这问那，他甚至没有向宋星歌表达那深藏在心底的思念。

而接下来，他很快又发现，不只是他和宋星歌被阻断了交流，街上的行人，咖啡店的店员，也都在同一时间，‘信息量锐减’，变得模糊和安静了起来。

陈牧舟恍惚间，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宁城，回到了对付茧虫剧本时候。

上次是精神的阻断，这一次，是物理的隔离，

他想跟宋星歌大眼瞪小眼，都会使对方的面容变得虚无模糊起来。

然而，就在陈牧舟以为自己整个人变成一台失去了显示器的烂电脑时，

一只感觉并不真切的手突然探入他的掌心，若即若离的牵着他离开了咖啡厅。

他知道，这是宋星歌在拉着他。

哪怕她的手的温度、力道皆不真切，甚至牵手的行为本身都不真实，他还是咬紧牙关，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于是，陈牧舟又发现，宋星歌在行进的过程中，竟然在破坏濯缨的‘存在壁垒’，

同样没有章法，没有规律可言，她就像一头只剩下破坏本能的凶兽，带着他横冲直撞，

在极短的时间内，整条街道在一瞬间变得萧条破败，到处是残垣断壁，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冷不丁的，陈牧舟被带入了街边一道墙壁的破损窟窿中，进入了某个房间，

“……▇  ▇  ▇  ▇？”

他下意识四顾，不等他看清楚房间内的陈列，便被宋星歌壁咚在了墙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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