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追袭（二）

第二百零五章  追袭（二）

堂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人。

“姮有何言语？”待各自坐定，熊艾仍是带着笑，向我问道。

我注视着他，道：“艾，你我相识多久？”

熊艾一怔，想了想，道：“一年有余。”

我点头：“一年有余，不算长。艾，依你所见，姮为人如何？”

熊艾看着我，不假思索，道：“姮是美人。”

见我拉着脸，熊艾咧咧嘴，收起玩笑之色，道：“容我想想。”他看着我，似乎在仔细思考，好一会，说：“姮甚大方，也善解人意，愿与艾为友。”这话中听，我颔首。

他又想想，补充道：“只是自以为是，又任性了些。”

居然跟觪的评价如出一辙，我皱眉，不满道：“我如何自以为是又任性？”

熊艾瞅我：“莫非不是？你听传言杞太子伤重便赶来宗周，难道不算自以为是？只凭一时冲动便要来犬丘，难道不算任性？”

我反驳：“我说了我忧心不下！”

熊艾肯定地说：“那便是任性。”

我不理他的话，停了停，转而问道：“艾还在宗周留几日？”

熊艾道：“我也不知，还须看看。”

“艾，”我看着他，沉吟片刻，道：“你方才上城墙一番探询，必也知晓几分，天子既遣虎臣与晋侯领王师往歧周，定是已防备稳妥，不知艾还在等待何事？”他面色微变，盯着我，笑意凝在唇边。

我坦然看着他，这话在他面前捅破，倒不觉得有什么害怕。

熊艾表情复杂，好一会，他发出一声轻哼：“姮倒是信得过虎臣。”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信不信得过不必说，但我知道，这个时代还长。当今天子看来也不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那么至少这一战，猃狁是不会得逞。

“姮，”熊艾神色一整，语气稍沉：“可知此言不慎？”

我表情不变，午时的阳光从顶上的小孔漏下，淡淡的光柱落在两人之间，只见浮沉舞动。

“艾可知艾在姮心中如何？”少顷，我开口道。

熊艾不语。我认真地说：“艾虽爱玩笑，却待人真挚，是可信之人，也是愿与姮为友之人。”

“哦？”熊艾忽而一笑：“姮如此以为？”

“然。”我说：“若非如此，艾便不会三番两次助姮，也必不同我坐在此处相谈；我既信得过艾，如今也不惧说破。艾派人看住我，便是恐我撞见甚机要之事，招来祸患，可对？”

熊艾看着我，没有答话。他面色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

我望着他，双目一瞬不移。

“我说你自以为是。”他似叹口气，将头一转，起身朝外面走去。

——

旅馆前，熊艾的从人仍将车马和御人侍从围住，熊艾将手挥挥，让他们退开。

他同我走到车前，回头看看我，语气和缓：“返程无须符节，道路也通畅，姮保重便是。”我心中舒缓下来，也漾起笑意：“艾一路照顾，姮唯感激在怀。”

熊艾牵牵嘴角，似笑得苦涩。

“不可！”这时，旁边的虬须楚人突然走过来，用口音浓重的雅言喝了声。他盯着我，接着，又皱眉向熊艾，大声地对他说起一通楚语。

熊艾的脸一沉，厉声喝断了他的话，斥了几句。

虬须楚人面上涨红，似屈似怒。他没再开口，却逼视向我，虬须微动，只觉那目光寒意瘆人。

熊艾看向我，笑笑：“从人粗鲁，姮勿怪才是。”

我不以为意，瞥瞥那叫楚束的人，向熊艾一礼：“姮就此告辞。”

熊艾颔首。

我转身上车，御人扬鞭一响，马车沿着来路向城门驰去。

时间还算宽裕，我们不必像来时一样着急赶路，速度放缓了许多，倒显得悠闲了些。

秋日下的原野一片金黄，不远处的树林都落得光秃秃的，却别有一番质朴的美丽。路上行人依旧稀少，待两旁的树木渐渐茂密，更是寂静，走了好一段，只偶尔看见些樵夫背着柴草路过。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望去，渭水就在大路的下方。路延伸向山坡中，变得不再笔直。

“都说西边势险，看来确是不假，我等在杞国何曾见过这般山水？”御人啧啧叹道。

侍从笑起来：“你是第一次来，我从前常随国君太子朝觐，却见得多了。”

我听着他们的评论，望向车外，心中却思绪良多。脑子里一会转着方才的情景，一会又想到姬舆，自己依然担心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望向西边，犬丘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姬舆在做什么……

侍从和御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只听侍从道：“你莫说，若论田歌，我年轻时，里中可无人唱得过我！不信我现下便唱给你听！”说着，他扯起嗓子唱了起来，音调拖得长长的，却唱得颇有意蕴。

御人大声叫好，我也不禁笑起来。

侍从一脸得意，正待再唱，突然，“嗖”的一声，他猛然痛呼，我们惊诧地望去，竟是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左臂。

三人皆是大惊变色，向后望去，却见后面尘土扬起，似有人正疾驰而来。“当”的一声，又一支箭飞来，猛力无穷，透过车后的帏帘，稳稳钉在距我寸余的车厢板上。

我睁大眼睛看着它，惊魂未定。

“走！”侍从忍痛大喝一声，御人赶紧扬鞭，二马受惊突然发力，我坐不稳，一下震倒向旁边。

午后的阳光伴着冷风迎面吹来，道路向前伸展入山峦和森林中，似乎不知埋藏着什么在等着我们。我回头，狂风贯通了车厢，扬起的车帏后面，只见烟尘滚滚，几骑影子若隐若现。

惊恐顿时涌上心头，我看到当先一骑渐近了，隐约可见那人面上的虬须，却是楚束！

“快！”我朝御人大喊。

他不断地抽响鞭子，马跑的越来越快，车厢颠得像要散架了般。道路在前方转了个弯，正待驰去，突然，破空之声响起，御人也中了箭。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向一旁滚落下去，生死不知。

“君主勿慌！握住缰绳！”侍从大声对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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