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砍杀

……

船舱内无数木桶被撞倒。

被绑住手脚的海格不断蠕动，想要倚靠着墙壁站起来。

“一群杂种玩意儿，想杀老子还差得远呢！”

他嘴里不断叫骂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门开了。

直到水珠滴落的声音响起，他终于扭动矮壮的身体。

京媛熙缓缓关上门，顺手拿起挂在钉子上的刀，迈步走向角落里的男人。

她全身都湿透了，海水顺着她的衣服“嘀嗒嘀嗒”往下砸。

海盗们的刀都是大砍刀，不是那种小巧的匕首或者菜刀。

京媛熙手上的刀有些分量，以至于她要两只手去拿。

“是你？你不赶紧逃命，还回来干什么？为了砍我？”

海格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目露不屑。

一个连鱼都不会杀的女人，给她一把刀也不敢杀人，尤其是大陆上的人。

“我劝你赶紧给老子把绳子解开，就用你手上的刀，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不计较你偷船的事，不然我会让你变得跟黛西那个贱女人一样！”

京媛熙望着他点头，声音格外沉静。

“很好，你一直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才能让我坚定留下来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今天我就这样逃掉的话，会成为你们日常的笑柄吗？”

海格小幅度咽了咽口水，他仰头看向少女，发现她此时正缓缓勾着嘴角，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海格，下地狱去吧！”

最后一个字音的语调陡然变得狠戾，随着黑影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一片血迹喷洒在墙壁上。

一颗人头“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京媛熙将大刀杵在地上，闭眼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咣当”一声，大刀被扔在地上。

京媛熙透过门缝了看一眼外面的战局，趁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又猫着身子快速跳入海中。

海格和萨弗隆之间固然有矛盾，可这么多年，海格必然也帮了黑船很多。

于他们而言，海格是自己人，而她只是个外人，所以她可以被发现试图逃跑，但不能被发现是她杀了海格。

京媛熙在海中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偷偷游回海岛，静静等着萨弗隆过来找她。

她带走了一艘快艇，他们在出海的时候肯定发现了。

海上的厮杀一向结束得很快，黑船夺走了全部的货轮和一艘老旧大船。

萨弗隆满身血腥地站在船头，抬起手臂朝天打了三枪。

“砰——”

“砰——”

“砰——”

三声惊天的巨响沿着海面传来，威慑着四周所有的海盗。

这是黑船的传统。

每当萨弗隆夺取了一艘大船时，就会以此来庆祝。

对于海盗来说，这是一种很奢侈的庆祝方式，他们想要得到子弹非常不容易。

尤其是在黑三角的恶名传开后，很少会有船只经过。

可萨弗隆以这种方式庆祝了三年。

因为他打过无数胜仗。

海面上的黑点渐渐消失，京媛熙也如愿等到了来寻人的黑船。

他们收了她的快艇，将她的手牢牢绑住。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被他们抓回黑船上，而是上了货轮。

黑船是一艘老旧的渔船改造的，就像一位枯槁的老人，虽然德高望重但是挡不住苍老的事实。

货轮通体蓝白两色，里面有光滑的墙壁，有干净的桌椅，还有卧室，这对于海盗们来说堪比豪华别墅。

黑船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连带着对于京媛熙逃跑一事都宽容了许多。

他们将她带到萨弗隆面前，解开绳子，然后就忙着去搜刮船上的酒水和食物了。

京媛熙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看向面前的萨弗隆。

他站在一堆大箱子前面，里面全是货物，有布料、香水、首饰，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东西。

“如果你总是想着逃跑，我们就不能把你看做是黑船的一员。”

萨弗隆偏头看向她。

跟第一次见面相比，她现在的样子确实有很大的落差。

穿着粗布麻衣，鞋子上的颜色掉光了，黄一块白一块，她脸上的黑泥被海水冲掉了，这让她的长相跟这身衣物很不搭。

萨弗隆仿佛懂了，他指了指面前的货箱，说：

“黑船是海上的霸主，没有谁能比我们给你的东西更多，只要你想要，我们都可以抢过来。”

他说出的字眼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可他的语气太过板正，以至于京媛熙只从中听出那份绝对的自信。

谁也不怀疑萨弗隆在海上的地位，能让所有海盗都对他恨之入骨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我不想要这些，我想要海上的财富。”

京媛熙轻轻扬唇，她没有看那些货物一眼，“我想要的是整个海洋的财富。”

“贪婪的人总是容易死，即便是最厉害的海盗也不敢要整个海洋的财富。”

萨弗隆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转头确认问道：“你确定不会再跑了？”

如果他还需要派个人一直盯着她的话，那他宁愿现在就把她解决了。

“当然，我决定留下来。”

京媛熙笑着盯着对面，像是即将要抛出什么诱人的诱饵，“萨弗隆，你觉得这艘货轮怎么样？”

“凡是黑船抢夺过来的东西，我都会慷慨收下，这是我们海盗的荣誉，和它本身的价值无关。”

萨弗隆伸手打开箱子，一把抓起里面的布料，布料光滑柔软，和他黝黑粗壮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看向京媛熙，明里暗里地否定她的企图，“而获得荣誉的过程是整个黑船能在海上称王的原因，我们不会去偷，不会去乞讨，我们会用实力把它夺回来，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京媛熙听了他的话只是靠在船边笑，这样的笑意并无半点讽刺，连带着身上的杂布都变得与众不同。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海上真正的财富到底是什么，抢夺几箱香水，几船食物，又或者几船黄金？”

“都不是，萨弗隆，你去过大陆上吗？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你知道那里的人即便不用手握刀或者枪，也依然可以让人望而生畏吗？”

“我不向往大陆，你也回不到那里。”萨弗隆的手摩擦着手里的软布。

他将视线从京媛熙的脸上移开，改而面朝窗外，海风一缕一缕地吹进来。

从她的神情中，他知道她还是想回到大陆上。

可他们是海盗，无论是珍珠还是黄金，抢到手就不会再撒手。

京媛熙却大步走到他面前，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们根本没有得到任何东西，你们抢夺那些人拥有的少之又少！你们没有像样的房子，没有像样的衣服，在人们口中没有地位和尊敬，你们只是一群海盗！”

“然而无论是海上的霸主，还是大陆上的霸主，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你难道不想看看海上的真正的财富有多耀眼吗？”

“我只需要那些海盗见到我害怕，这就足够了！”

萨弗隆终于动了怒气，他脸上的粗眉彻底横起来，深邃的蓝眸微微瞪大。

“即便我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些，但黑三角是我们的，而我萨弗隆是海盗中的王，是大海的拥有者，这些不需要大陆上的人来承认！”

萨弗隆生气京媛熙将海盗说得如此轻飘飘，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抬眼却见着面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怒火，反而弯起眼眸粲然一笑，语气自信道：“生气就好，至少证明你还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萨弗隆，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等再过一段时间，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京媛熙没有再去看男人的脸色，笑着自顾自转身出了船舱。

海面上的浪花一下又一下拍打着船体，高空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悬停在黑三角外围高空的十几架直升飞机纷纷降下绳索。

“这边海岛群太多了，我们用热成像搜索吗？”

“不，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动黑三角，就是因为这里面的海盗很狡猾，他们很会躲。”

男人盯着下面的海岛群，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黑三角的位置几乎处于绝佳地域，这不仅是对于被隔绝的帝国来说，还有很多其他大陆的海贸也因为这里的海盗而不得不绕远道。

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哪个国家想要把它据为己有，可想而知有多难搞。

但现在特亚兰国不得不和这个烂摊子杠上了。

“下去一座岛一座岛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尽量早点找到人，即便是尸体也带回来。帝国那边也来人了，我会让他们从另一个方向开始。”

“是。”

随着训练有素的军队从高空落到海岛，另外两方人也上了其他海岛。

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只是默默从不同的方向，有时候还会共享已经搜空过的海岛。

别看这里的海岛都不大，即便他们有各种装备搜起来也很困难，上面随时可能出现海盗，他们会袭击任何人，尤其是晚上。

亚特兰、黑父教会、帝国三方派出的人加在一起绝对是个恐怖的数字，可连续搜了一个星期进展依然缓慢，倒是趁机解决了不少海盗。

他们每搜索一个海岛，不可避免地会和藏在上面海盗发生冲突，最后索性开始了大扫荡。

这边的搜索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等在帝国的京家已经陷入了低迷。

从京媛熙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依然一点消息的都没有。

死在海上的人连尸骨都不会留下，如果死在黑三角只会更惨。

帝国的码头很多，但能有船出海的却只有韩氏所在的那个。

京渊站在京氏的顶楼，可以正好眺望到远处停泊着的货船。

他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直到手机响起。

是姜维打来的。

“那边的人说还没有找到，黑三角太大，而且海盗……”

京渊听完第一句就挂断了电话，盯着远处的目光慢慢凝固起来，仿佛做好了决定。

他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摁灭烟头，拿起外套就大步往外走。

刚一打开门，他看到门外停着一双昂贵的皮鞋，接着和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眸子对视上。

“父亲。”京渊往后退一步，低头喊。

京泰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他一步步越过京渊，走到他之前站立的地方。

“你要去哪儿？”

京渊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关上了门。

“你想去黑三角？”

京泰平静问：“我把京氏交给你，你现在又想把它交给谁？”

“你那个小门小户的妻子，还是那个继女，又或者还给半截身子要入土的我？”

京渊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京泰转过身盯着他，“你好奇我怎么不提到你那个私生女，宋真贤的女儿，宋恩雅？”

“她没有资格进京家的门。”京渊说。

京泰毫不遮掩地冷笑一声，“是她没有资格，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京家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京渊答应联姻的第二天就跟宋真贤在一起了，之后两家的关系进展飞快，京渊也顺利进到了宋氏。

宋家全心全意相信着他，宋真贤也是。

可不久宋家就破产了。

“你以为当初宋家的事我不知道？你哄骗任何人我都不管，你非要选辛家，我也不反对，宋家已经没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不同了，你看得明白局势吗？”

京泰的怒气来得突然而凶猛，“你可以去陪她们母女一起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但是死之前你必须要给京氏找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是你后半辈子最大的意义！”

“我正要去找京氏的继承人。”京渊说。

“放下你那些无聊的感情，蠢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留在京氏！”京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因为太过激动和用力，他年迈的身体颤抖不止。

“如果京媛熙回不来，你就重新培养一个，拼尽全力！”

京泰的眼神冷酷得可怕，“我不管你后面要怎么做，给我交出一个人来，不然你不配姓京！听懂了吗？”

“是，父亲。”京渊低头应。

京泰冷着脸越过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京渊保持着低头的动作良久，漫长的时间之后，蜷缩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

他疲惫地抬眼，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京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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