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虞枝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的疯，但类似的话她听过很多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沅水村夏日的午后，虞枝体虚但也耐不住炎热，房间里风扇吱吱呀呀的响声贯穿虞枝的午睡，扇过来的风都是热的，虞枝蒸出一身细汗，黏腻的烦躁让她惊醒，却撞见坐在她床边上的陈病已。

那时候虞枝只觉得他故意吓人，忽视掉他眼底粘稠阴暗的偏执，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在这？”

即使年幼体弱多病，经过这么些年的精心温养，陈病已早就甩掉那股子病弱气，他眼窝深，眼尾略微圆钝，虽然鼻梁锋利，嘴唇也削薄。

在外人眼中，是金堆玉砌、喜怒无常的大少爷，但在虞枝面前，陈病已总是挂着乖巧无害的笑，是虞枝最不设防的那种。

他说：“娇娇，这样真好。”

“什么？”

陈病已笑眯眯：“看你睡觉啊，要是能看一辈子就好了。”

虞枝刚睡醒还有点懵，丝毫没体会到陈病已轻描淡写背后的欲壑难填。只知道陈病已会偶尔胡言乱语，甚至可以说得上语出惊人，比这说得还要不着边的话也有。

虞枝把这些归结于陈病已成年之前的抽风，等祭祀完就会恢复正常，所以这时候她也只是问，

“你怎么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发生了命案？”

陈病已无所顾忌，直接承认道：“办这个案子的是我表哥，段子舟，见过面了吧，娇娇，下次你叫表哥就好。”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案子和你没关系，要是害怕不管也行，我刚刚已经和他说过了。”

虞枝疑惑：“协助办案是公民义务，你说不管就可以不管吗？”

她这是单纯的疑惑，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陈病已也听出来了，他笑着夸奖了一句，

“法律学的真好，娇娇。总之，你不想去就别去，其他的有我兜底。”

虞枝说话并没有避着宋停和刘爱梅，只是微微侧身，俩人都有基本的礼貌，没有传来探究的目光。

虞枝回头看了一眼，宋停依旧在等着，脸上带着斯文的笑，表示他还可以等下去。

意思也是还有话想对虞枝说。

那头陈病已还在孜孜不倦地劝虞枝回家，等他脱身再一起进城诸如此类的话……虞枝觉得让宋停在等下去实在太不礼貌，另一方面，她实在受不了陈小狗的黏糊劲，于是直接打断他，

“我过两天就回沅水村了。”

“啊？”被骤然打断，陈病已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两天就回去了。”

陈病已显然很兴奋，可以说得上语无伦次：“真的吗……娇娇，太好了——”紧接着他又语气突变：“是不是秦越铮把你赶出来了，所以你才想要回家？！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虞枝压低了声音丢下一句：“他和我一起回来。”

“不说了，挂了。”

虞枝关机前看了一眼，发现十几分钟前秦越铮也给她打过电话，她回想了一下，当时应该还在厂长办公室，可能是不小心调小了音量，没接到。

等下回拨一下，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宋停见虞枝虽然挂了电话，却看着手机皱眉，忍不住走前了一步：“怎么了吗，我听爸说你刚刚被警察叫走了，是因为昨晚的命案？”

虞枝回神，闻言回答道：“嗯，不过没什么事。”她谨记临走前段子舟的话，不要泄露太多案情，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赶紧掀过话题，

“原来你出差去了，难怪这几天都没看见你。”

以前宋停时不时的都会来找厂长，有时候是来送饭，有时候是从文化局下班顺便过来看看，每次都会来三楼找虞枝说几句话，骤然回想，也记不清聊的什么了，应该也就是朋友间的问候和寒暄吧。

虞枝笑笑：“多谢你的书了，等我回来，给你尝尝我家的特产，很好吃的！”

宋停眼底早就盈满笑意，虞枝居然注意到他不在，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中也有哪怕一点位置？

这种堪称越界的想法让他心中泛起隐秘的兴奋。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直自恃文人风骨，对于情爱也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这种行为很不对，可以说得上不道德，毕竟虞枝是有未婚夫的。

可日渐增多的贪心吞噬着他的理智，多年苦守的高道德感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宋停扶了一下眼镜，薄薄镜片下凤眼莫测，他漫不经心地想，结婚了还能离，更何况只是未婚夫呢。

他笑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好啊，早听说沅水村风景秀丽，文化局几次三番说要去那里考察。”

“考察？”

“对，不过不止沅水村，还有几个村子也纳入了备选，具体选哪一个还要讨论。”

虞枝表现地很好奇，“原来文化局也会去村子里啊，我还以为只有大城市呢。要是你们真去了沅水村，宋停，我请你来我家里吃饭。”

“真的啊。”宋停笑容漾漾，“那我肯定不客气。”

“当然。”

临走前，宋停看了一眼垂头看资料的虞枝，乌发别在玉一样的耳后，侧脸嫩生生的，每一个得知她有对象的人都不自觉夸赞她一定是被人千娇万宠养出来。

宋停心底嗤笑了一声。

·

“现在请假？不是说明天回去吗？”

虞枝拧着眉问。

秦越铮解释道：“我今天上午才知道厂子出现了命案，你离死者又有接触过，现在让你去上班我不太放心。”他没说去棉纺厂找过她的事情。

秦越铮：“今天明天回去都差不多，虞枝，我现在就在棉纺厂门口，你请完假出来就看得见我。”

秦越铮有种魔力，与生俱来的，他与浸淫权力场深久的人一样，言语间总能让听的人忽略掉他口中刻意弱化的细节，而回答出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虞枝也不例外，她没有问秦越铮为什么知道命案，甚至知道她和死者都有过接触，而是说：“好吧，我去问问主任，看假期能不能批。”

那头温柔：“你去，我在门口等你。”

电话挂断后，秦越铮眉目的柔情消失殆尽，冷肃的底色显露出来，他摆手拒绝了旁边递过来的香烟。

棉纺厂的门卫正在看小品，乐得蒲扇都握不住，他眼睛从电视机上挪开来，想着缓一缓，却在看到某一处的时候一滞。

不远处，阳光还没照耀的地方停着一辆漆黑的车。

车上下来的人可不就是前不久说要找人的小伙子？

这勾起了门卫的一丝兴趣，但也只是一丝，很快他就想收回视线打算接着看小品。突然，他看见滑走的车屁股后面的车牌号，一溜儿的连号。

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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