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初雪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盈一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上，看着轻盈的雪花纷纷飘下，像是柳絮随风，又像是细盐临空。

夏禾和春菊早早的就起来给院子里受不得冻的花草盖枯草，一眼望过去，枯黄的草上已经沾满了白色的积雪，受得住冻的灌木白里透着墨绿色的枝叶，光是站在这廊下就觉得赏心悦目。

钱妈妈给盈一送来了汤婆子，盈一拿在手里捂了捂略有些冰凉的指尖，只见春菊和夏禾笑闹着跑过来，头上和袍子上满是雪花。

“姑娘，您看夏禾，她要用雪球砸我呢！”春菊站在廊下，叉着腰向盈一告状。

果不其然，她身后的夏禾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茶盏大的雪球，本打算扬起来就往春菊身上砸，看到盈一身边的钱妈妈又顿住了，赶忙将捏着雪球的手背到了身后藏着。

盈一喜欢看这样欢声笑语的场面，再看看身边的钱妈妈，脸上也并没有责怪的神色，只是含笑的看着两个人打闹。

盈一迈了一步上前，从游廊边的灌木上捏起一小块雪捏紧实了，笑着对春菊道：“快说，你又怎么惹到夏禾了？”

春菊嘟嘟嘴不服气的道：“我就说咱们姑娘已经定亲了，夏禾姐姐比姑娘还大两岁呢，夏禾姐姐也该定亲了，她便追着我拿雪球砸我！”

盈一听罢笑弯了腰，手里的小雪球扬起来就砸在春菊的身上：“活该你被打！夏禾，好好收拾收拾她！”

夏禾得了令也放开了手脚，一时间院子里满是两人追逐打闹的笑声，那些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小丫头们见盈一也动手了，便再无顾忌，一应都加入了战斗。

夏禾和春菊闹着闹着还试探性的朝盈一和钱妈妈也扔过来一些雪，钱妈妈嘴里骂着，脸上确实笑容可掬，一时间笑闹声充斥着整个院子。

这样的时光多好啊！盈一站在廊上想着。

她不是不喜欢玩，只是自己眼神不好，从来不敢放肆，若是磕着碰着，又是底下人的罪过。

不过单是看着她们玩闹心里也十分得趣，她看着几个小丫头被钱妈妈用雪糊了满身，又见夏禾和春菊大着胆子照着钱妈妈的袖子里丢雪球，别提多开心。

玩了大半晌，所有的人终于是玩累了，各自回了房里换衣服，盈一让夏禾和春菊给底下的小丫头们赏了个炭盆，几个人就挤在盈一的屋子里取暖。

钱妈妈想来也是多年没这么开心了，她一边烘着手一边笑道：“早前婷赵妈妈说今日小公子要归家来，没成想碰上了初雪，虽说路恐怕不好走，但好歹是个吉兆，小公子今年读书定然更加精进了。”

盈一缩在贵妃榻上看着书，抬眼看到三个人齐刷刷的搬了小杌子坐在炭盆旁，她不由笑道：“是啊，今年珩亦去得早，过完年没几天就上书院去了，我也快一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夏禾笑着说肯定长高了：“姑娘是没看见，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长得都很快，我去年见到我家弟弟还只到我肩膀，今年再见已经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夏禾不是家生子，小时候家道艰难父母将她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到了盈一跟前，做了奴才的人与家里人见面艰难。

盈一听得心疼，看向她问道：“今年家里热闹，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伺候的，若是你愿意，过年的时候我准你两天假，回家去和家里人吃个团圆饭吧。”

不曾想夏禾却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愿回去过年，盈一觉得好奇，再三追问，夏禾才说了实话。

原来是家里盘算着给夏禾说人家：“我上次回去，我老娘拉着我说了一车的话，什么我弟弟眼看着年纪大了要娶媳妇儿了，家下艰难恐拿不出聘金啊，我知道我老娘的意思，她就是想让我求姑娘的恩典，放我出去配个能给百八十两银子聘金的人，回头给弟弟娶亲。”

盈一瞠目结舌，她从小在深闺，实在想不到穷苦人家的打算竟是这样的，早前家里过不下去了卖了夏禾，如今儿子要娶媳妇儿了还是在夏禾身上打算盘，只因为夏禾是个女儿身吗？

只是人家的家务事，盈一不好多置喙，她只道：“不愿回去便不回去吧，亲事这种东西，还是得看你自愿，你是从小在我身边的，我拿你当姐妹看，我不开口，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知道不？”

这就算是给夏禾撑腰了，夏禾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扬起脸笑吟吟的看着盈一道：“姑娘说得是，我已经是姑娘的人了，早与他们没了干系，不过是仗着姑娘疼惜我，才容我去见他们几次，姑娘放心，我一辈子不嫁人，就守着姑娘。”

“瞎说什么呢！”钱妈妈用肩头碰了碰夏禾，和煦道：“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往后要是有了合适的，也别臊，大大方方的告诉咱们，姑娘会给你们做主的。”说着又看向发呆的春菊笑道：“还有你，遇上了好的可别顾前顾后的，早日有了丈夫孩子才是正紧的。”

钱妈妈的话正是盈一心中所想，只见春菊一下子通红了脸，佯装生气的轻轻拍了下钱妈妈的手道：“妈妈说什么！什么丈夫孩子的！”

大家见她这个反应笑得合不拢嘴，夏禾更是火上浇油道：“瞧你这脸红的，莫不是看上哪个俊俏的小郎君啦？快说出来，咱们姑娘和钱妈妈看人最准了，给你也掌掌眼。”

这下大家笑得更是前仰后合，只见春菊的脸更加红透了，却也不见生气，一个劲儿锤着身边夏禾的手臂，两下里笑闹起来。

盈一笑容满面的看着她们，也不知道到时去了顾家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时光，恐怕是没有了吧，如今她们尚且可以关上门玩笑，可到了顾家，那是别人家的地盘，哪里容得她们这样玩闹，想到这些，盈一只觉得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心头，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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