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告别

翌日，阳光轻柔地洒在梓洋城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

董黎没有披甲，因为今日梓洋无战事。

曾经城中唯一的医馆被安置了数百名伤员，血腥的味道挥之不去，但却没有多少哀嚎。

董黎停在了一位腿部受伤的年轻士兵床前。

那年轻士兵刚好转醒，看见董黎，下意识就想起身，董黎眼疾手快，将其按住，说道：“养伤最要紧，感觉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士兵咧嘴笑道：“将军，我没事，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您看，我还能吃能喝，已经很走运了。”

旁边传来调侃声：“那可不，你这小子宰了四个叛军，就中了两刀，运气好的不行啊！”

董黎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他麾下一位十夫长，胳膊在混战中被砍断了一条，能保住命，已经十分不错了。

董黎看向那位十夫长，说道：“你也别逞强，虽说保住了命，但少了一条胳膊，以后的日子……”

十夫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道：“将军，您别这么说，咱当兵的，上了战场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活着回来，还能跟兄弟们唠嗑，我就知足啦。”

虽然很乐观，但董黎还是看见了被潜藏在眼底的悲伤。

如果不是战争的话，这些人或许有的已经娶妻生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有的早出晚归，只为一家几口的日子奔波。

而自己，或许能与双双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但这一切，都毁在野心与战争之上。

董黎很聪明，但他真的想不通，难道欲望，就真的永远无法满足吗？

五镇节度在整个大庆拥有极高的地位，其中地位最高的淮南节度，一直被圣上视为左膀右臂，但信任换来的，却是背叛的高超。

董黎在心里叹了口气，与受伤的将士们寒暄了一会之后，便准备去下一处营帐。

就在这时，刘三走了过来。

刘三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背着行囊。

董黎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紧，问道：“刘哥，你这是……”

刘三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一丝释然，又带着些许不舍，缓缓说道：“兄弟，我想了很久，说实话，我打一开始就想走了，你老哥我……已经厌倦了每天无意义的征伐。”

“你刘哥我不是怕死啊！”

“我知道，刘哥。”董黎连忙说道。

刘三看着他，眼神逐渐有些灰暗，他缓缓道：“这些年，我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说实话，也累了，现在你已经成长起来，不需要我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你，我也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听见这话，董黎鼻子蓦然一酸。

说实话，董黎已经把刘三当成了自己的兄长，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

马车里的初次说话，平阳的聊天消遣，谷子川旁的芦苇，还有流湖城那个小小洞里的呐喊。

有些人会如同烟火一样骤然出现在你我生命里。

不要让他们成为标本，因为你已经见过他们最美好的模样。

董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挽留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刘三也该去追寻属于他的安宁。

董黎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点了点头：“刘哥，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时候。”

刘三看着董黎，眼中满是欣慰，他拱了拱手，说道：“兄弟，平平安安，以后和弟妹顺顺利利，有缘，我们自然会再见的，走了。”

说完，利落转身。

董黎也拱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看着刘三的背影。

那背影高大，被上午的日光拉长了一下，更加显得魁梧，却又显得有些蹒跚。

街道是一副破碎的模样，到处残垣断壁，董黎就那样站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刘三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刘哥，一路保重……”  董黎喃喃自语。

尽管不舍，但他知道，人生就是这样，有人会在途中陪伴你一段路，然后走向各自不同的方向。

三日后，董黎跟随朱远然率领部队来到了金溪城。

刚进城，董黎便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和小妹。

母亲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父亲的背也愈发佝偻，小妹长高了些，眼神中透着历经磨难的沧桑。

董黎眼眶瞬间湿润，他几步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父母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董母见状，泪水夺眶而出，连忙伸手扶起董黎：“儿啊，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董父也红了眼眶，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董黎的头。

乱世中的别离，就好像一辈子那么遥远。

小妹扑进董黎怀里，哭着说：“哥，我好想你，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董黎紧紧抱住小妹，安慰道：“不怕，小妹，哥回来了，以后哥会一直保护你们。”

一家人相拥而泣，周围的百姓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战乱之中，这样的团圆实在难得。

许久，董黎才松开家人，仔细打量着他们，心疼地说：“这些日子，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

母亲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看到你好好的，我们受的苦都不算啥。”

这时，朱远然在一旁笑着说道：“董黎，你放心，薛帅已经安排好了，会派人护送你们一家人去京城，在那儿，你家里人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董黎赶忙转身，对着朱远然拱手行礼，感激地说：“多谢将军，董黎定当效犬马之劳，报答这份恩情。”

朱远然摆了摆手，说道：“这都是你应得的，一家人好好团聚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便带着手下人先行离开了。

董黎又将目光转向家人，笑着说：“爹娘，小妹，我们马上就能去京城了，那儿很安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那你呢？”小妹问道。

董黎脸上笑容不减，说道：“我没事，放心吧。”

说完，董黎摸了摸小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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