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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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下, 明华院之内,灵树之上,云若谷坐在树顶手捻白兰花, 阵阵清香闪着幽光以明华院主殿为中心向外散去。
今日裴九真怕是受了惊, 夜里恐难好眠,他挂心不下,几番挣扎后终于去院子里现摘了几束白兰花为她安神。
云若谷抬眼看着天上那轮冷月, 满脑子想的却是裴九真对那孩子说她要消灭世上所有邪灵时认真又郑重的模样, 再一转念,又会想起她用稚嫩的声音承诺“九九愿意去”时的模样。
她每一个眼神,模样似乎都在不经意中刻进他脑子,等他意识到的时候, 那些画面已经牢牢被记在心里,挥之不去。
就好比方才答应陪裴九真去寻幽谷剑, 也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等他反应过来, 她已经盈盈冲他笑。
她的同龄人天赋都比她高不假,可她却也担负起了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岁的重任。
裴九真睡下后,灵树顶端的那抹挺拔青衣瞬隐于星海。
裴九真被噩梦吓醒之后, 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微微喘着气, 四下寂静如许, 仿佛深海一般吞没了她,让她沉入海底, 胸腔被挤压到无法自由呼吸。
离野注意到她的动静,忙从夜幕中现身而来:“殿下, 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裴九真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里面写满了惶恐:“离野, 幽谷剑在九幽!”
离野怔然:“可是剑灵入殿下的梦境了?”
裴九真来不及回答离野,光着脚丫,胡乱披了一件单薄月白披风便冲了出去:“离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离野抢了两步正打算跟上去提她把衣裳披上,哪里想到裴九真如此心急,一溜烟,人已经跑没影了。
花鸟皆已歇下的祭酒岭王宫便在小公主裴九真这一路小跑中皆醒了过来。
碎灵闪着微弱的金黄光芒,纷纷从花草中飞扬而上。
在王宫巡视的飞鱼卫所见就是他们的小公主裴九真一袭素白衣裳划破祭酒岭浓墨般的夜色,而她身后飞扬而起的闪烁碎灵便如她的听命于她的精灵,纷纷扬扬,追随她的脚步穿过大半个王宫,成为祭酒岭百年难得一见的如画仙境。
刹那间王宫每一个回廊都亮起灯火。
裴九真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了裴少正的寝殿,夜叩殿门:“大哥哥。”
殿中伺候之人看清来人是裴九真,不等请示裴少正便已经将门打开。
在祭酒岭裴九真享尽所有特权,她可以自由出入祭酒岭的每一个地方,无论什么时间。
裴少正睡的浅,一听是裴九真的声音,忙披上大氅迎来。
顷刻间,殿内灯火通明。
见到裴少正的时候,裴九真还微微喘着气儿,一张小脸也因为一路小跑而微微发红,额角碎发也被微风吹得凌乱,随意散在两侧。
裴少正低头看见她一双雪白的小脚丫就这么光溜溜的踩在地上,身上还只穿着单薄衣裳,忙解下大氅披在裴九真身上,转头吩咐侍女:“快拿鞋来。”
裴九真的纤纤素手搭裴少正手臂上:“大哥哥,不急,九真有话要说。”
话音才落,侍女已经拿来一双绣鞋帮九真穿上。
那之后侍女们便都退了下去。
裴少正问她:“可是做噩梦了?”
裴九真摇了摇头,正要言语,裴少禹已经推门进来:“你这丫头,大半夜的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二哥哥。”
裴少禹道:“他们都说你做噩梦了,我过来瞧瞧。”
裴九真摇头:“幽谷剑在九幽。”
裴少禹和裴少正相视一怔:“剑灵入梦了?”
裴九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说:“刚刚我在梦里看见幽谷剑在九幽,明日我们便出发去九幽。”
裴少正和裴少禹同时开口:“九幽?”
如今九幽在青白的势力范围之下,若是让青白知道裴九真要去九幽,新仇旧恨,难保青白不暗中阻挠。
此事怕是会越发棘手。
裴少禹和裴少正沉默着,没有轻易开口。
裴九真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她道:“寻找幽谷剑已经迫在眉睫,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一趟的,况且此行我们已经决定低调行事,青白他未必会发现。退一步说,只要我们尽早动身,即便他发现又如何?届时或许我们都已经离开九幽了。”
裴少正沉凝片刻,他很难不认同九真所言有理,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拖久了,难免夜长梦多,横生变故。
裴少正终于松口:“好,明日你们就出发。”
翌日一早,裴九真才起,彩儿来报说是邱景之想见她,于是裴九真便让人先招待邱景之在偏殿坐一会儿。
裴九真梳洗一番后来到偏殿:“景之。”
对于邱景之,她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一方面她和邱景之毕竟是青梅竹马的交情,而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防着话本里的结局再次上演。
邱景之:“九九,我听说你昨夜做噩梦了,今日感觉如何?”
裴九真客气道:“多谢关心,我很好。”
邱景之眸光一暗,不免失落。
他和九真什么时候生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他说什么都要斟酌拿捏分寸,而她对他也客气得仿佛他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明明过去她也是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说笑,捉弄他,而他也从不反感九九这些小闹剧。
邱景之默了默:“九九,这几日我认真想过。我对程姑娘绝非你以为的那种感情,我只想报答她,别无他想。如今程姑娘的伤已经无大碍,她想过两日就回去,只是眼下邪灵扰世,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总归不安全,所以我答应送她一程。你在祭酒岭等着我,等我回来,我陪你一起修补炉鼎,然后我们好好聊一聊我们之间的事。”
昨日裴少正为炉鼎之事罚裴九真紧闭的事,他今早回到祭酒岭之后也听说了。
裴九真爽快答应他:“好。你欠程姑娘人情,自然是要还的。等你回来,我一定会和你好好聊聊。”
在回答邱景之以前,裴九真心里是有过片刻挣扎的,她犹豫过是否要告诉邱景之她要出远门的事,但犹豫之后,她还是觉得这事暂时不与邱景之提起比较好。
她虽知道此事无法长时间瞒着邱景之,但能瞒一时便是一时。
至少多瞒他一天,她便多一分的胜算。
从明华院出来,邱景之改道去找云若谷。
彼时云若谷正在院中用灵力浇灌那些白兰花。
邱景之远远走来,径自在院中的石桌坐下饮茶,凭他二人的熟稔程度,云若谷也不会刻意招呼他,仍自顾自忙着。
只见云若谷掌心不断有灵泉涌出流向满园的白兰花。
邱景之酸呼呼道:“知道你修为高,可用灵力养花草。可是如此普通的白兰花也用得上以灵力浇灌?你是不是太不珍惜自己的灵力了?”
用灵力养出来的花草,其功效也将随之大增,但如此太过耗费灵力,所以极少有人用此法来养花草。
毕竟修炼不易,每一分灵力都是修炼者付出了百倍努力才得来的,没道理白白用来养花草。
邱景之托着下巴道:“正好昨日九九受了惊吓,一会儿我采一些给九九送过去,你答应否?”
云若谷没说话。
邱景之只当他是默认了。
云若谷道:“这几日不忙?”
邱景之一进来满心眼都放在这些白兰花上,险些把正事给忘了:“程姑娘要回去,这两日便出发,我送她一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烦请你帮我看着九九。”
云若谷一顿,诧异裴九真竟没告诉邱景之她要出门的事情。他沉默片刻,长指划过花丛,最后一点灵光落下,全部隐入花丛。
云若谷道:“好。”
邱景之:“多谢。”
云若谷踅身看向邱景之,目光平静,只委婉提醒他:“那位程姑娘对你而言似乎很重要。”
邱景之像是被人戳中痛处,忽然冷着脸说:“连你也想说我喜欢程姑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因为我和九真有婚约,所以我这辈子只能对九真好,欠了别人的情也不能还是吗?难道我要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置之不理才是对九真有交代?那么我呢?我欠程姑娘的交代又当如何?”
云若谷盯着邱景之,目光毫无波澜,相形之下,邱景之的激动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且又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心虚。
云若谷淡然:“不是便算了。”
邱景之心跳得飞快,明明他说的都是心里话,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的在云若谷的注视下,他反而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心虚。
一想到裴九真,云若谷都这么看他,他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火,邱景之虚张声势道:“既如此,倒不如答应九九退了这门亲,两厢清净,也不必成日为这莫须有的事平担骂名。”
话音才落,云若谷和邱景之忽然对上一眼,这一眼越发让邱景之心烦意乱,同时也让他意识到冲动之下,他说了多么不过脑子的蠢话。
邱景之轻叹,而后拂袖而去。
云若谷凝眸看向远去的邱景之,低声唤来侍女:“摘些白兰花装好给景之殿下送过去。”
侍女轻声应了,着手去办。
翠竹院。
程月知正对镜整理妆容,其澳化为灵鸟模样盘旋窗前:“姑娘,听说昨日裴九真做了噩梦,吓得连夜跑过大半个王宫去找裴少正,现在整个王宫都在议论这事。”
程月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不在乎道:“是么。看不出来她胆子这么小,我还以为祭酒岭的小公主裴九真天不怕地不怕,从小横行惯了。”
其澳难掩鄙夷之色:“不过是草包罢了,仗着家世为所欲为,论修为,她连姑娘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那样的人,竟也配拥有幽谷剑。”
程月知凝眸,葱段般手指轻轻抚过发髻和珠翠:“家世也是一个人的本事,我既没有这样的本事,自然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是命,我不怨。”
说起来,裴九真拥有如此显赫的家事,可修为却平平,委实也不值得她羡慕。家事她虽没有,但她有能力。
那些她没有的,欠缺的东西,她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挣回来。
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其澳心疼道:“姑娘,我只是可惜这锦上添花的一笔为何不能落在你身上。”
不可能的事,她从来不费心思去想。
其澳见程月知不想再提此事,于是改口问程月知和:“我们此行,姑娘为何要拉上邱景之同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带上邱景之同行的意义何在,相反的,若没有邱景之跟着,反而更方便他们动手。
毕竟邱景之身份尴尬,还牵扯着天族那一层关系,万一让人发现他们此行目的,岂非徒惹麻烦。
程月知玉指抚过柳眉,微微侧了侧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或许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既然惹上了邱景之,自然要物尽其用。
程月知:“你好好准备一下,这两日我们就动身去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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