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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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重要,手段也重要。但永不要为自己树敌太多,因为我怕……”
他回手紧紧搂住我。
下颏的骨头轻微硌住我头顶。
“知道你为我好。这世界上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我爱你。”
他喃喃。
夜色无边。不久,两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隔一天周末,我们说好了先回他家,再去看我妈。
“有三个多月没看见她了。”
我说。一边整理东西,整理到一半,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嘟起嘴巴来,轻轻朝他抱怨。
“有时真觉得自己不孝,但有时又害怕看见她。”
“害怕?”
张若雷把我推开一点,看着我。
我走回去,继续整理东西。
“是啊,你觉不觉得我其实很自私。我想我妈,也想淮平。但有时,我其实很怕他们。所以也就……”
我语气不无伤感。
“有时候会害怕看见他们?”
我回过头,精亮的眸子看向他。我其实很少跟他说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想跟他说心里话。
从前跟淮海在一起,我总爱收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心事,怕给他添乱。
瞧,我又拿他跟淮海比。我内心不禁掀起小小的歉疚。
“我是不很自私,很无耻?”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朝我走来,阳光映射下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贴心。他轻轻拥我入怀。
“别那么想。你不是自私。你只是有时觉得无法面对他们。”他微低头,把我的脸从他怀里推出来。
“你是善良的人,对你妈,你觉得自己没有把生活过好,让她操心了。你不愿意让她看见你的狼狈和脆弱,所以有时你会害怕看见她。你怕她为你担忧又无能为力的眼神儿。”
他旋即又把我侧脸贴于自己胸口上,我听得见他胸腔里那颗滚烫而沸腾的心脏,那里面住着我吗?
“而至于淮平……”
他再一次让自己和我的脸相对。
“你是害怕回忆过去,怕当初那些你们对彼此的伤害,你知道是伤害就会有痕迹,你不想看那些痕迹。但见到淮平,往事则会历历在目。你想一切如前,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傻瓜。”
他扳过我的脸。
“怎么可能?不要害怕过去,淮平也没有你想像中那样小嚣。你是他妈妈。他懂。他知道你那时是恨铁不成钢。你这样的妈妈到哪里去找?我相信如果有下辈子,淮平仍旧愿意你当他的妈妈。你相信我。”
泪水无声无息滑落。我把手伸进他衬衫,彼此皮肤上的温度无声贴合温暖着彼此,我头枕在他胸口摩挲。
“你竟这样了解我。”
我喃喃自语,心中释然不少。但想到淮平,内心仍不禁刺痛。我把头埋进他怀里。
“若雷,”我带着浓重的鼻音。“知道吗?可能就是因为我这样想,有时我不想见他,所以老天听到了,他夺走了他,从我身边。都怪我。”
“傻瓜!”
他心疼的把我抱得更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又让人心生安定。我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间再无话,直到他电话响起。看看时间,居然近中午,我们下楼驱车先往他家赶。
一进屋,饭菜就陆续上桌。张若雷父母倒还都是老样子,现在有时张老爷子还能跟老太太开几句玩笑。
比如吃饭时老太又抓住张若雷手臂喊他福生。从前老爷子对这些基本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我能看出他们两个年轻时感情应该不大好,因为有时一个人对另外一个的视而不见和听之任之就代表忽略和忽视。
被忽略或者被忽视的感觉都并不好受。这感觉我懂。但,他们半生冷落相处,如今这个岁数,我们这些当晚辈的,尤其我这种身份尴尬,没过门的儿媳妇儿实不好居间调停。更何况每一对男女都有各自的故事和相处方式,我也不想横加插手,怕那样很有可能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但这一天似有不同,张福生在老太喊张若雷‘福生’时面露不快,还假装朝老太太吹胡子瞪眼:“你老公在这儿呢!这可咋整,一辈子夫妻,到老到老老伴儿都会认错。年轻几年会不会就直接跟人家跑了?”
我听罢,莞尔一笑。却谁知这饭桌上除我之外并无其他人对老人家这主动示好买单,张若雷和他妈都如常吃饭,脸上是不动声色的严阵以待。
我手捏筷子赶紧叉开话题,跟老太爷汇报了一点儿公司里的事儿,但实则在心里想,儿子到底是跟妈妈亲,看来张若雷是站在自己母亲这一边。可能年轻时张福生疏于耽在家里,所以跟妻子儿子感情都一般。
原来世间一切都明码标价,都有借有还。亲人亦如此,只是亲人之间的价码可能不能用金钱或者其他物化的东西来衡量,但同样可以用时间、陪伴、用心来加权。
这世间并无不劳而获的东西,而感情,同样适用这定律。
吃罢饭,大家坐一起闲话家常,老太好一阵、坏一阵。明白一阵儿,糊涂一阵儿。我们说话她静静聆听,有时像是听进去、听明白了,间或没头没脑插一句嘴,索性大家也惯了。
尤其我,现在坐她旁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被训练得极为机警,生怕哪会儿她老人家又一个不爽甩我耳光,在这个家里一切利器呀什么的也都是管制用品,不管怎样,家里有这样一个病人,其实大家生活得都难免战战兢兢。
有好几回我就特别想问张若雷,问他想没想过某一天他妈会突然间在半夜发病,潜入他父亲房里把他父亲给手刃了或者怎样,反正老太太是有证的人,根本不用怕警察会找上门抓她去坐牢。
其实我还想问张家老太爷为什么会把手中所有股份都转给我,只苦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也成我心里一个隐秘的短时间内不会有答案的追问。
因为如果当着张若雷的面问了我怕他心里不好受,又惹得他父子间心生嫌隙。
人到中年,方才越来越明白什么才最可贵。亲的人,爱的人,每人拥有的配额都并不多。都该珍而重之。人到中年身边人就会不停成为你的减法。岁月、意外、疾病,什么都可成为夺命的凶手,他们不由分说把你的亲人、爱人带走,而你却并没讨价还价的能力和资格。
这真让人难过。
不是吗?
所以,我爱他们,也珍惜他们。我明明知道没有永远,还是不停的祈盼老天能听得见我的心声。让他们离得我近、再近一点。让相聚的时光长、再长一点儿。
我贪心,想要天长地久。哪怕明知没有。真的。
我只在晚饭后跟老人家们告辞时握住张家老太爷的手,跟他一语双关说谢谢。我见他头微抖,他眉毛间都已花白,眉尾处有几根细长且呈银白,此际正随着他头的抖动幅度也跟着轻微抖动,但我说“谢谢”那一刻他抬起头来,静静的、默然的看着我。
目光复杂,有期待、有重托、有……
我看不太懂,我往那双浑浊老眼里望进去,试图把它们看得更加清晰,但谁知老太爷低下头去,我只见一团花白的头发在我眼前轻颤。那一刻,我心里恍然寂寞,慨叹岁月无情,我们都势必被岁月无情抛诸脑后。
时间、岁月,他们永远是最大的赢家。他眼见一代又一代人在时间的洪流里奔走、欢笑、哭泣、执着,最终一切又都尘归尘、土归土,一往无前,消失殆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思及此,我略有伤感。却下意识抬起头来望向那栋别墅老宅,上一次我见一个人影在三楼一晃而过,可明明所有人刚刚还都在一楼大厅。这一次,我见……
什么异样也没有。
于是禁不住释然,上次兴许真的是我眼花了。
临行前张福生还问了自己儿子婚房的事儿,张若雷沉吟不语,我觉得有必要当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桥梁,于是自作主张说想在国外度蜜月,所以暂时把婚房设在那里,还说张若雷已经着人在那边布置了。
老爷子低头半晌无语,张若雷也不说话,老太太更是大段沉默。
那冷场的沉寂让我感觉糟糕透顶,于是再一次挺身而出打圆场。说蜜月也不能时间太长,毕竟公司离不开我和他,也就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到时还要看情况。
我还自作主张,说不会久居国外,会在这里,你们也在这里,亲人都在这里,我们出去也没意思。
张福生抬头看我一眼,又看张若雷一眼。我轻轻在旁边捅了捅张若雷,我看出老人想让我们跟他们住在一起。他们老了,尤其张福生,现在人生至高的念想恐怕也就是儿孙同堂,好好享几年天伦之乐了。
我觉得要满足他们这个需求并不会令我们十分为难,张若雷在我的淫威下方才小媳妇儿似的羞答答抬头,含糊应承。
我想这天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为什么父子间不能开诚布公的对话呢?
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样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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