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自问

一根根树枝犹如鉄钳般牢牢缠绕在身上。

紫阳道人感觉全身疼痛，连骨头都快要断掉。

密密麻麻的树叶与浓郁的邪煞气息包裹在周围，遮挡了视线。

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深陷在痛苦的地狱之中。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紫阳道人全身动弹不得，只能意守丹田，心中一遍遍默念金光咒。

不知不觉间，习惯性进入了静坐的空灵状态。

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与自身无关。

突然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整个身体传来一阵失重感。

“咚——”

紫阳道人感觉自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哎哟……”

他下意识发出痛苦的呻吟。

随后才发现，那些缠绕着自己的树枝消失不见了。

下意识睁开眼睛。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这里竟然是一片树林。

前方是陡峭的山崖，他正躺倒在地上，身体内外都受了伤，手脚的骨头也断裂了，连爬起身都做不到。

“你怎么样？”

林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小伙，背上背着一个竹筐。

“先别动，你伤得很重……”

年轻小伙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从竹筐里拿出了几棵草药，又在旁边找了两块扁平的石头，将草药碾碎。

然后将碾碎的碧绿草药递到他嘴边：“先把这个吃下去，我去找点树枝给你把断掉的骨头固定好。”

闻着鼻尖浓郁的药香，紫阳道人知道这是内服的止疼疗伤药，张嘴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就看着年轻人匆匆跑进树林，很快又跑出来，将几根比较直的树枝架在他的手脚上个，用藤蔓捆绑缠好。

“我家就在附近，你先忍着点，我带你回去疗伤。”

固定好手脚，年轻人试着将他扶起来，背在自己身上。

紫阳道人一阵恍惚，感觉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一直到看见前方的一座山才恍然醒悟。

他这是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徒弟林旭的爷爷。

这也是他这辈子的一个心结。

因为林旭的爷爷救了他，他为了报答对方，就点了一处风水宝穴让对方建祖宅。

可后来林家因为这处风水宝穴被人嫉妒，最终遭人暗算，整个林家只剩一个刚出生的独苗——林旭。

后来他虽然收养了林旭，还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他，让他成年之后自己去报仇。

可这一切最终也只是补救，林家那些因此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年轻人已经将他带回了家，简单处理了伤势之后，又将他送去了卫生院。

过往的种种快速从眼前闪过，紫阳道人决定这次换别的来回报救命之恩。

可当他伤愈之后，却发觉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此时的他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给年轻人点风水宝穴，还嘱咐对方建祖宅，然后爽快的离开……

“我这是……”

紫阳道人有些迷惑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时间一晃二十年。

他再次返回这座村子，得知了林家的噩耗，还见到了刚出生几个月的林旭。

当时他说明来意，抱走这个小徒弟的时候，咬碎了嘴里的一颗牙齿。

他想大开杀戒，可是门规不允许。

于是他决定培养这个小徒弟，让他自己去报仇。

从林旭三岁记事开始，他就有意无意的在林旭面前展示各种术法神通，让他耳濡目染。

林旭也果然被这些神奇的术法吸引，四岁的时候就利用神火符成功施展了神火咒。

看到这个小徒弟天资异禀，他也很欣慰。

于是对其开始了严厉的授法，教的全都是伤人害人的凌厉咒法。

转眼间，林旭到了上学的年纪。

他虽然自己早就给林旭启蒙过，也能教授他更多知识。可为了林旭今后能正常的生活，他还是托人帮忙，将其送去了学校。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对他传授各种霸道的术法，林旭这孩子好胜心很强，什么都要争个第一。

每次考试之后，他都会拿着成绩单回来汇报，表示自己是班上最厉害的。

可紫阳道人对这些不关心，他只要求林旭能够尽快熟练的掌握所有术法。

然而在某一天发生了变故。

当时学校的老师突然打来电话，说林旭放火烧伤了班上的一个同学。

他当时勃然大怒，赶紧跑去学校，抓起这个不争气的小徒弟就打。

学校的老师和对方的家长都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

所幸那位学生的烧伤并不太严重，他赔了钱赔了礼。

临走前老师告诉他，林旭之所以烧那位同学，是因为那位同学考试比林旭分数高。

他当时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林旭对分数这么执着。

“他的父母呢？”

老师突然问。

“死了。”

紫阳道人摇摇头。

“这样啊……”

老师若有所思，将他叫到一边：“他这么小就没有父母，应该是想得到家人长辈的关爱和认可，你……”

紫阳道人一呆，顿时醍醐灌顶。

是啊，他还这么小。

才三四岁自己就开始教授他术法，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严格，也从来没照顾过他的情绪。

正常的小孩都有父母亲人，爷爷奶奶关心，像个宝贝一样疼爱着。

林旭却只有他这个师父，还整天板着脸动不动就教训一顿。

自己教授他术法，也是想了解当年对林家的亏欠。与其说是收养林旭，不如说是把林旭当成了了结因果的工具……

“我真是个畜生啊！”

紫阳道人后悔莫及。

从那以后，他开始关注林旭的心理健康，每年带他回两趟外公外婆家。

对于术法的使用也限制得很死，大学毕业之前只能学不能用。

并且开始教授林旭除了术法之外的东西，周易命理、经典道藏、善恶是非……

他开始尽力消除林旭的怨气与戾气。

不想林旭变成一个复仇机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选择。

“我……做到了吗？”

以往的经历与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紫阳道人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林旭离开的背影，扪心自问。

自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面壁自省。

思考自己所做的事，也思考自己所学、所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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