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木头迎春

第81章  二木头迎春

“送回来的东西都对吧？”林黛玉已经换上了一件新的淡粉色绣白玉兰花缎面小袄，头上簪了一支金镶珠翠挑簪，半靠在床头，拿着一卷书，眼睛看着雪雁问道。

“还没来得及对呢，人家都说数姑娘借出去的东西最多，还得拾掇会。”雪雁对着半屋子的东西微微叹气。

“你们也是，怎么不看着点别的姐姐妹妹们拿出去了多少，显得咱们好像爱出风头一样。”黛玉略微撇嘴。

“姑娘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是看着的，一开始大家拿出去的差不多，只是后来周瑞家的说送去的东西有些重复了，又在里面挑得好的。咱们这心眼实，送出去的都是顶好的，自然被留下的也就多了……”雪雁委屈道。

紫娟正拿着册子一一清点古董，见雪雁一脸惆怅，上前打岔，说：“我这点马上就完了，待会咱们一起收拾，一会就完事了。”

“可仔细着点，这不比自家，少了也就罢了，若是多拿了谁的东西就快送回去，可千万别留下，啊。”黛玉细细嘱咐。

正说着话，帘子一动，迎春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黛玉远远抬头一见，笑着撂了手里的书，下床去迎，打趣道：“呦，二姐姐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说着又挥手叫紫娟去倒茶。

“……下人们送回来的东西少了一样，他们说林姑娘这东西多，叫我来看看……”迎春面上一红，尴尬道。林黛玉一张笑脸呆在当中，她对着菩萨真人发誓，刚才那话只是随便说说……

紫娟正端着茶进来，暗笑林黛玉乌鸦嘴，将茶送进迎春手里，打圆场道：“想来定是个值钱的东西，是应该紧着寻呢。”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一杆象牙小秤……”迎春神色愈加窘迫，脸快红得快要出血，声音渐渐不闻。

一阵压抑，气氛有些沉默。林黛玉不满地瞪了紫娟一眼，紫娟无语，她又不知道。

好吧，见林黛玉和紫娟双双阵亡，雪雁亲自出马，朗声道：“姑娘且坐坐，我这就去找。”

林黛玉这才将迎春扯到软榻上坐了。

她偷眼去瞧迎春，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一副名门淑女模样，观之甚为可亲。

又可怜她性子软，和她一样没了母亲，知道日子定是不好过，温言哄道：“想来一时送错也是有的，姐姐放心，丢不了的。”

迎春点头不语，场面一时有些冷清。

黛玉主动挑了话，“……姐姐最近读的什么书？”

“不曾读什么……”

“哦……可与丫鬟们玩了什么……？”

“不曾玩……”

“……那……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没有……”

林黛玉：“……”她实在想不出话了。

又紧忙给紫娟使眼色，紫娟见迎春这么面，也是脑子发麻，硬挤出来句，“姑娘这茶喝着可好……？”

“嗯。”

“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呐，姑娘往日里轻易不拿出来喝的！”紫娟眉飞色舞道。“哦……”

“这……这……”紫娟气结，她也撬不开这个闷葫芦。

沉默，无法挽救的沉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迎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非必要不张口，张口也是话题终结者。

不管气氛多么尴尬，她都仿佛透明了般，全不在意。

且每日都一副受气包衰鬼模样，下人见了她也敢给她脸子瞧，偏她自己，又全都忍了。

三人静坐，大正月里仿佛是出席谁的葬礼般静默。

过了半晌，“找见了！”雪雁大声道。急急给林黛玉送去了。

黛玉长舒一口气，将小秤放到迎春手里。迎春这才笑了，眉眼有了喜色，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欢喜得不行。

黛玉见她高兴，又吩咐紫娟取来一个掐丝珐琅嵌架子悬的羊脂白玉比目鱼磬，大块的羊脂白玉通透晶莹。

“这个我瞅着倒是很配姐姐那屋，今儿就送给姐姐了，也算是妹妹的赔礼。”黛玉笑着拿过白玉罄放在迎春手里。

“这……太贵重了吧……？”迎春终于有了反应。

“好姐姐，如今咱们大姐姐当了皇妃，满院子姑娘里，属姐姐最大了！什么好东西配姐姐都不为过！这白玉罄正好合了姐姐的身份！”

林黛玉重重强调，她猜测迎春往日里定是因母亲早亡，父亲贾赦又从不管她，无依无靠；这才愈发不爱说话了。

主子自己不拿款，下人只会愈发轻贱。迎春苦笑，知道林黛玉话里的意思，只是仍辞了又辞，后拗不过黛玉，这才收了。

黛玉不敢强留，便叫紫娟亲自送迎春回去了。

“姑娘好端端的又送二姑娘白玉罄做什么，咱们不是找到象牙小秤给她了么。”雪雁不解，凑到林黛玉身旁收拾了迎春的茶碗。

“你瞧见二姐姐身上的衣服没有？有几处已经磨得快破了，这可还是正月里呢！府里的公子小姐们月钱本就不多，基本上都用来打赏下人了。

她继母邢夫人是个死命搂钱的，哪里会接济她？没了银子，奴才跟着没着油水，自然敢给主子气受了。刚才你没看见，她眼眶一直红红的？”

“姑娘是怕直接给银子不好，这才挑了个东西，方便二姑娘去卖了换银子花？”雪雁猜测。“是了，二姐姐性子软，但也好面，脸皮又薄，你看她往日里不声不语的，心气且高呢，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左右也做不了几年姑娘了，以后嫁个好人家，也就解脱了。”

黛玉双手合十念佛。

“那要是嫁不好呢……？”雪雁小心问。

“呸呸呸！胡说什么！”林黛玉急得赶忙朝东吐了几下。“你也呸！”又指着雪雁命令道。

雪雁吓得也依葫芦画瓢“呸”了三声，擦了擦口水，咕哝道：“只是……她能领姑娘的情么，人家都叫她‘二木头’……”

黛玉“哎呀”一声，去捂雪雁的嘴，嗔道：“傻丫头，出了这个门可不准再说！没有谁是天生的木头，迎春姐姐小时也是个爱说爱笑的，夫子考试的时候，诗文做得也很好呢！

如今这样，不过是因为母亲早亡，继母不善，父亲又冷漠不理，无依无靠的，她怎么敢事事出头？

出了头，惹了祸事，谁能帮她摆平？

只有这样不显眼，才能混个好日子罢了。我若不是有着外祖母宠着，背后父亲护着，怕是也和她一样呢……”

“姑娘可不会这样！”雪雁打断道，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说句找打的话，就算老太太和老爷不护着姑娘，我和紫娟姐姐，说什么也会拼了命守着姑娘！”

林黛玉心中一暖，笑骂道：“快收拾东西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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