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宫晔然

　　康熙走进门，一股香味就钻进了鼻子里。
　　屋子里只点了根蜡烛，光线黯淡，视线扫到纪宁，小脸在火光下红扑扑的，似乎还长了些肉，满脸急促惊慌。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纪宁一下跪下，不觉额角渗出薄汗。
　　私设小厨房，是大罪。
　　她人微言轻，没惠嫔那样大的面子轻轻揭过，说出原委皇上只会觉得她搬弄是非。
　　“起吧。”康熙听见声音都觉得痛，他有那么吓人吗？
　　目光向后扫一圈，各式调味的瓶罐，青石板上滋滋作响的油和碗中的肉，就呈现在他面前。
　　纪宁都快哭出来了！
　　根本不敢起来，现在皇上定然看见她作案的东西了。
　　眼睛偷觑一眼，皇上穿一身品月色缎金绣万字地蓝团云龙袍，此刻看起来略微平易近人，眉微蹙，神态之间又有几分惬意。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忽地，康熙大手一挥，令道：“备些可口的食物上来。”
　　他压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的嫔妃晚上吃点宵夜怎么了。
　　梁九功应声前去。
　　纪宁懵了一瞬，抬眼就撞上了康熙含笑的眼。
　　“还不起来？是要朕扶你吗？”
　　纪宁如获大喜，觉得皇上此刻是天神下凡，再次叩谢皇恩，“嫔妾多谢皇上！”
　　康熙看着笑容，也不觉弯了唇。
　　这背后原因，他也能猜到一二。
　　不到一炷香时间，菜已上齐。
　　水灵灵的小青菜，易克化的小炒，润胃的滋补之物，和各式生肉片。
　　除了肉片，其他东西简直是送到了纪宁的心坎上。
　　十多日来，御膳房送的尽是些荤腥，不见丝毫绿叶。
　　她花银子去买，一片叶子却要她十两银子，实在吃不起。
　　梁总管不愧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
　　康熙坐在圆杌上，翻着烤肉，滑嫩的鹿肉在石板上卷出边儿来，香气扑鼻，觉得这个法子甚是不错，赞许道：“果真聪敏，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
　　遇事不怨，心性是个好的。
　　纪宁在一旁看着，惊了又惊，康熙整个人现在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辉，就很、接地气，心里也少了几分惧怕。
　　斟酌答道：“因嫔妾吃惯了御膳房送来的肉，就想试试烤了吃，没有器具，只好捡了块石头，不曾想这样味道更好。”
　　康熙烤好之后，自己尝了两块，这肉外焦里嫩，入口脆嫩，里外都熟度相差不多，剩下便给了纪宁。
　　纪宁受宠若惊，没想到她竟能吃到千古一帝为她烤的肉，便是吃得快腻了，也是值得。
　　她特别礼貌地回之一笑，谢过之后，将肉卷了片小蔬菜，很克制地控制进膳速度。
　　灵魂是现代人的纪宁，此刻似乎长了两个胃。
　　梁九功看着宁答应心安理得地接过皇上烤的肉，越发悄悄皱眉。
　　这伺候的顺序怎么反过来了？
　　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方才多嘴什么？！
　　第一轮烤完，梁九功忙说道：“皇上，还是让奴才来吧。”
　　得到准许后，似笑非笑地对着纪宁道：“宁答应，让奴才来为您烤肉。”
　　康熙虽觉味道尚可，并未继续吃，顺势将工具给了梁九功。
　　看着纪宁虽满眼尽是面前的食物，便是吃着，也要时不时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一笑。目光不觉更加柔软，心情是前所未有地放松、愉悦，兴致一来，便叫人拿来一壶酒，不禁多饮了几杯。
　　纪宁不好拒绝，绿绮很有眼力劲地上前说道：“梁总管，还是奴婢来吧。”
　　她觉得梁总管对她有敌意。
　　摇摇头，他们第二次见面，怎么可能呢？
　　吃到后边，纪宁动作慢地跟个乌龟似的。
　　只因她想到，今日是十五，按着新的潜规则，皇上是要去贵妃那的。
　　更担心康熙留在这里，她还未和贵妃见面，就被人记恨上了。
　　但渐渐的，康熙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意，头一次觉得一个女子能吃、这么多。
　　若不是考虑到她方才说长身体，年龄很小，早想叫人停下了。
　　梁九功郁闷极了，为什么事实跟他想的完全相反。
　　康熙终于忍不住道：“爱妃该歇息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嘶哑，听在纪宁耳朵里，更是一下红了脸。
　　康熙见她害羞，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意动，还是说道：“朕走了，你先等一会再休息，以免夜里不适。”
　　他这个时候不好留在这里的。
　　纪宁窘，还是微笑着谢一遍皇上的关心。
　　康熙更加认为面前的人是舍不得他走，不过是强颜欢笑，心里受用了几分，对着纪宁的感官更加好了。
　　“你好好休息，朕改日来看你。”
　　走到门口，又转身道：“日后饿了，就去御膳房吩咐一声，不必偷偷摸摸的。”说完便笑了。
　　纪宁一顿，接着喜得眉开眼展，按下激动的心再次蹲身行礼道：“嫔妾多谢皇上！”
　　有了皇上的吩咐，看他们还敢作弄她！
　　康熙走后，绿绮、小平子他们一改刚才的瑟瑟，嘴角的笑都咧到耳边。
　　“太好了！皇上还记得小主！”
　　纪宁也笑说：“今日皇上未怪罪于我是极好的，但我们不可骄傲过头。接下来日子怕是不平静了。”
　　“你们去也吃一些吧，味道都很可口。”
　　她面上表情淡定，可心里一点不平静。
　　连平日看的书也看不进去。
　　“谢小主！”
　　剩下的食物，干净不说，且都是按照御膳的要求做的，他们也是吃过御膳的了！
　　张氏瞧见皇上从里出来后，惨淡的眼神迸发出光亮。
　　宁答应真是一点都不懂眼色，皇上最是简朴修身的，在晚间如何会吃那腥膻之物？
　　便要上去请安，只是未得一丝注视，皇上就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储秀宫。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最后苦涩一笑。
　　勉强告诉自己，皇上来了又走了，宁答应不知怎样难过呢？心里才好受一些。
　　此刻已过亥时。
　　佟佳氏仍未熄灯，听见消息，钻心地难受。
　　这会儿终于听见御驾正往承乾宫来，一颗焦心才落下。
　　第二日。
　　六宫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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