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番外，主神降临

　　——今年的长安，冷到彻骨。
　　大雪下的长安宫楼，厚白的飞絮漫天。
　　蔺月宫。
　　元蔺搂着披风，独自坐在小火炉旁。
　　巍峨重叠的宫墙一层一层耸立在长安中央，隔绝了一切联系。
　　袅袅烟雾缭绕在少女身侧，精致的五官朦朦胧胧，看起来如梦似幻。
　　“什么时候了？”少女缓缓抬头，仪态万千。
　　“回殿下，申时三刻。”
　　“嗯。”少女点点头，不再说话。
　　华丽而冰冷的宫殿重新陷入沉寂。
　　“殿下，听说今日是西北将士班师回朝，陛下要宴请那些大功臣，殿下不去瞧瞧？”小宫女似乎看得元蔺无聊，这才斗胆一说。
　　“嗯，你下去吧！”
　　元蔺垂眸，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小宫女也不敢斗胆猜测，只是远远瞭见她一抹淡青色衣角上的锦绣祥云，然后应声退下。
　　此时。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缕缕冷香，和大晟朝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咸曦七公主元蔺。
　　寝宫重新陷入安静。
　　美貌少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檀香木八仙桌。
　　半晌之后，少女站起来，修长指尖拢着身上淡素色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披风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隐隐约约露出里边浅青色的绸缎织云玉兰纹裳裙。
　　七公主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步步生莲，端庄有度，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知礼的柔婉女子。
　　“殿下……”小宫女怯怯地抬头，“您这是……”
　　“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元蔺唇色发白，但是挡不住的是昳丽的面容。
　　俏人的桃花眼和小巧的鹅蛋脸，眼神平静，仿佛涌动着万千深水。
　　她说完之后，一个转身，衣袖浮动，抬腿直接朝着厚重的宫门外走。
　　“可是……”小宫女一呆，脸色一变，突然想到老嬷嬷给她留下的话，于是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元蔺听到脚步声，沉吟一下，转回头，脚步停住。
　　随即，貌美公主眸光轻飘飘落到她身上，唇角扯开，音色慵懒：“你是新来的？那你可知道，我蔺月宫的规矩？嬷嬷不会没有告诉你。”
　　她用的虽然是“我”，但语气不怒自威，淡淡中带着许许高贵。
　　小宫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嬷嬷说了很多有关七公主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这又是那一条规矩。
　　不过，她也知道是自己逾越了，竟然敢擅自拦住公主还质疑公主，于是连忙告退。
　　元蔺收回目光，点点头，也没在意。
　　反正也是诓她的。
　　宫装少女抬脚迈过门槛，就出了蔺月宫。
　　回到檐下的小宫女思来想去，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公主……都是一个人走吗？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此时的元蔺已经徒步自己走到西北角的一处暗朱色的宫墙之下站定了。
　　元蔺从拐角的梅花林处走过，掠起一阵梅香。
　　傲雪凌霜，端的是这梅花的气节。
　　每到这冬天，元蔺闲着没事就会来这里转一圈。
　　她抚摸梅花，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来。
　　整整十八年，元蔺打自从记事起，就一直呆在深宫，除了祭祀和皇家狩猎以及一些皇室必须出行的活动，她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巨大的桎梏一步。
　　皇帝之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元蔺在一众公主之中排名第五，最小的是九公主。
　　身为公主，锦衣玉食，宫楼华盖不少，但个中心酸情况，也只有本人知道了。
　　宫中的人，那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所以她虽然姐妹较多，不过倒都算是相安无事。
　　这也和皇上的态度有关，皇上也从来没有说是对哪一个皇子公主有不一样的偏爱，该有的待遇不会少，但是特殊关爱从来也没有就是了，身在皇家，元蔺对这个倒也不是很在意。
　　元蔺经常来这里，看看远方，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对自己没有见过的风景的一些幻想。
　　大约过了一刻钟，元蔺敛袖，整理一下兜帽，打算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
　　梅花林突然传出“簌簌”的晃动声，声音不算大，不过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下显得非常突兀。
　　元蔺收回脚，打算看看情况。
　　梅枝层叠的掩映中，一个修长清俊的玄色人影在走来。
　　“你想出去？”
　　梅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凉如碎玉的声音，是一个男子，这人还没有走出来，从元蔺的角度看不到他。
　　她回过头去，想要看到是什么人，却只看到停在梅枝之后的玄色纹金织角，她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只是谨慎道：“敢问阁下是……”
　　“我？”
　　男子终于走出来，他修长如冷玉的指骨拂落玄色衣裳上沾着的落雪，然后站到距离元蔺大约两尺远的地方。
　　元蔺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青年看着也才弱冠之年，却生的一副极好的相貌，称一句公子如玉也不为过，整个眉目如同是从水墨画之中浸染出一样，眉目之间带着清冷矜贵的气质，可是偏生，这人腰间配一把宝剑，虽然未出鞘，但是锋利与厚重足以看出此剑的血性。
　　这样一个矛盾的组合放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意外的和谐。
　　元蔺在宫中度过了多少年，谨慎一词已经深深记于心底，就他刚才的问题，问她是不是想出去，这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免不了是一个罪名。
　　元蔺拢拢袖子，微不可见往后退了半步。
　　“有的人想进来，亦有的人想出去，莫非公子也要一一试问不成？”她三言两语把问题拋给他。
　　她余光不着痕迹朝着两侧望了望，想找个理由离开。
　　不过，她此言一出，便可以清晰感觉到对面男子投来的眸光，似乎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微一抬眸，便对上他的视线。
　　居然是意外的平静。
　　男子颔首，“姑娘很有趣，的确也是这样。”
　　元蔺已经想到了理由遁逃，正打算开口，便听道那人漫不经心说道：“我是盛塘。”
　　盛塘……
　　元蔺一顿，她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应该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原来，是大将军。”
　　少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丝惊讶，但又不至于失礼。
　　然后她屈膝，裙摆落到地上，素色的织云绸缎与乱琼碎玉交织，流玉清冷。
　　元蔺虽然在名义上是一国公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们这些公主不过是一些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罢了。
　　哪里比得上掌握实权的大将军呢？
　　“不必多礼。”青年负手而立，眉目淡漠，如同远山寒玉，冷色眼眸淡淡扫过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意思。
　　元蔺斟酌一下，觉得这时候她是时候离开了。
　　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难免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
　　“将军，小女子先下去了。”元蔺低眉顺眼又行一礼。
　　她也没打算自报家门，不过估摸着这位久驻西北的将军也认不出来这是一位公主。
　　不出门时，她平日里的衣裳首饰都是比较简单朴素的样式，低调内敛，甚至就连一些宫女衣裙上的花纹颜色都要比她的鲜艳。
　　这样的素净，倒是不招人，很合她心意。
　　“嗯。”年轻将军颔首，没有再看她。
　　元蔺再一行礼，转身朝着来路离开，在雪地中留下一串串秀气的脚印。
　　她转过拐角的时候，盛塘看了眼，心里也大致有了个估计。
　　长相清雅柔婉，眼眸沉静，不过毕竟是个小丫头，眸光还是灵动又机灵，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和普通的宫女那是大相径庭，虽然衣服朴素清淡，但是气质尊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教养出来的。
　　盛塘也没觉得她是宫女。
　　加上今天宴会，也有不少贵女小姐进宫，可能就是其中哪一位喜好安静的小姐。
　　青年眸光深邃，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罢了。
　　一个路人而已。
　　盛塘面容淡漠，眉目如玉，他慢条斯理整理一下袖口，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里本来也就是宫里比较幽静的处所，一旁的枯井边缘堆积了层叠的积雪，宫楼也是比较简陋的那种样式，漆皮都剥落了大半，想必皇帝也不知道这外表华丽的宫城竟然还有这样破败不堪的角落。
　　这儿并不算在后宫的范围，算起来倒是和御花园最近一些，所以也怨不得寥落无人。
　　想起这个，盛塘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刚才那个姑娘。
　　看起来倒是个喜好安静性子温和的。
　　盛塘一身玄色衣裳，修长又优雅，一点也不像是一位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将军，反而像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文官。
　　年轻将军屹立在雪地之中，简直就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画卷。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漫天玉雪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将军——”
　　“将军，您怎么在这里，各位大人都在派人找您。”盛塘的副将朝这边走过来，看着面色非常焦急，大步流星过来，朝着盛塘一拱手行礼。
　　“你先回去，”盛塘也没转头，暗自思索，然后淡淡吩咐道，“本将马上回去，让诸位大人不必寻我，我回去自罚三杯。”
　　“是。”副将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这位将军一贯的冷淡，也就闭上嘴，下去了。
　　盛塘又站了一会，便随即离开了这里。
　　梅花枝头似乎有雪落下，看起来清绝又柔美，可惜无人欣赏。
　　元蔺慢慢悠悠回到宫殿，在路上她还遇到了几位娘娘，也就是随意寒暄片刻。
　　元蔺不惹人，平时和谁都比较好，表面功夫做的极佳，但是要说深交之人，她连一个都没有。
　　她母家势单力薄，生母只是这深宫之中的一个小小的更衣，她被交给高位嫔妃扶养，可惜在她去的几个月，那嫔妃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元蔺一个人，能有今天，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她转角，回到自己稍微算得上是偏远的寝宫，一进去就看到刚刚那个焦急的小宫女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外边，面色焦急，嘴唇发白，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一看到她，小宫女心跳骤停，也不过脑子，直接张口大喊，“公主！你去哪了！”
　　元蔺淡淡抬眸，瞥她一眼，淡青色的裙角被风吹起，迤逦在地上，与雪白的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喊完之后，小宫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脸色一白，瞬间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奴婢找不到公主，太紧张了。”
　　元蔺略微皱眉，朝着四周看了两眼，见到没有人，如碎雪的眉眼放松了些。
　　不过也没叫她起来。
　　这种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通常命不会太久。
　　也好在她的宫殿算是偏僻。
　　元蔺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朝前走了两步，北风有些凛冽，少女素色披风的兜帽被吹开一半，墨一般的青丝摇曳在风中，衬得公主仿若画中人。
　　小宫女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冻的，更多的一方面是被吓住了，深宫之中，她们这些奴婢下人的命那就都是草芥，主子一句话，她们就要命丧黄泉。
　　小宫女脸色更白了，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了，在北风中摇了两下，差点倒下。
　　“没规矩。”元蔺走到大殿门口，素白指尖拢着兜帽，转过身来，眉眼清冷疏凉，随口来了这样一句。
　　小宫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她不敢，她已经在想自己的死法了。
　　“这是宫中。”元蔺又加了一句，她随手推开寝宫的门，一阵暖香袭来，扑在少女露在外边的皮肤上。
　　小宫女从没有感觉时间过得这样慢，仿佛一切都是慢动作，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她心如死灰。
　　天地，万籁俱寂。
　　“算了，你起来吧！没有下次。”在元蔺进去的一刹那，她说了这样一句，飘扬在空中，然后门也关上了。
　　“公主……”小宫女猛然抬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她还是跪在雪地里，怔怔地看着雕花彩影的门。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一个穿着粉色袄子的扫雪宫女顺便把她拉起来，“千万不要有下次了，宫里不比外面。”
　　“公主……没有罚我？更没有杀我？”小宫女被拉起来，膝盖处还沾了一些雪花，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有管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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