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二【修】

那光芒如徐徐升起的朝阳，温暖，明亮，滋润着被其笼罩的万事万物。

        强大的灵力如河海倾洒般播散，撼动了破旧的鸟居，抖落一夜风露灰烬。

        从通道彼方传来的，是付丧神们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属于人类的，脆弱又短暂的光辉。

        一个人披晨光走出，现身在刀剑男士的面前。

        ——新的主公是什么样的人？

        是容貌美丽的少女，还是心地善良的青年？

        是狂妄自大要来驯服他们的世家继承人，亦或是被政府坑骗了的可怜新人君？

        究竟会抱着何种立场，对待他们这群堕落的刀剑呢？

        眼下没工夫确认这些，加州清光率先挥舞刀剑，撑着石板纵身一跃，转为蓄势待发的攻势。

        并列的石切丸将大太刀横在身前，灵巧的短刀屏气凝神，寻找一触即发的偷袭机会。

        四振刀剑各有所长，皆是如临大敌的气态。

        与来者相距不过几步的路程，他们却觉得格外漫长。

        待身影完全显露后，那人停顿片刻，似乎确认了某些事，才继续向付丧神走来。

        随着雪花般的光屑渐渐飘落，她的容貌展现无遗。

        ——一个女人。

        并不十分的美貌，也不会令人惊艳，一个几乎寻常可见的女人。

        然而，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那便是……

        这位普普通通的审神者，穿着一件与本人气质极为不符的洋裙，头上顶着糜烂的番茄。

        过分滑稽的外表，搭配她淡漠的神情，简直能让人大笑出声。

        番茄汁顺着脸颊流下，端着烟枪的手停在唇边，见到警戒的刀剑男士，审神者似乎想报以微笑，却因为诡异的场景愈发突兀。

        尽管不合时宜，加州清光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可爱”噎住的窒息感。

        刀剑相向，再怎么思维迟钝，审神者也察觉到这并非正规的欢迎流程，说是“鸿门宴”还差不多。

        没有呵斥失礼的付丧神，她吸了一口烟枪，轻轻呼出洁白的烟雾，双眸被隐藏在朦胧之后。

        没关系，做错事的话，给予第二次机会就好了。

        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她的好意。

        雾气消散，审神者猛然偏头，堪堪避开穿透云烟的刀刃。

        比起改变对待敌人的态度，刀剑男士选择了利用对方遮挡视线的可乘之机，一击毙命。

        敏捷地后移肩膀，脚下碎步交替，如同排练过千百次的双人舞步，审神者闪过加州清光的三段突击。

        最后一次挪足，她甚至有余力伸出脚，绊倒了冲刺的打刀。

        躲过一次是运气，躲过两次是高超，那连续躲过三次呢？

        加州清光瞳孔微缩，狠狠摔在地上。

        没等女人吐出话语，五虎退已凌空而起，向女人的头颅突刺而来。与之衣袖带风，审神者同时举起铜质烟枪，架住了五虎退的攻击，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空气中。

        根本不需移开目光，审神者注视着面色苍白的五虎退，另一只手准确而快速地握住了击向腰腹的手腕。

        短刀的体重对她尚且不算负担，女人借着寸力提起今剑，握着锋利的护身刀向上挥舞，稳稳抵住了夹风劈下的石切丸。

        本应是最后的希望，却因担心误伤同伴而收力，化解于无。

        从不发一言到命悬一线，庭院里宁静的气氛骤然僵持。

        杀意激荡，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刃包围住自己，审神者看了看几人身上的绷带，以及被红色血痕沾染的衣物，微微皱起眉。

        “你们——”

        “我们不需要你！”

        今剑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呐喊道。

        锻刀室不会再传出痛苦的声音，手入室的鲜血终于被擦拭干净，那棵高大茂盛的万年樱，也停止了随着风声的呜咽。

        虽然有点寂寞，但大家好好地在一起，这便足够了。

        ——本应该理所当然的日常，只能在没有所谓审神者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自降临后，今剑记忆里的审神者，从来都是“恶”的化身。

        没有义经公的英明，也不像他一样爱惜自己，哪怕想尽护身刀的职责，身为主公的人类已经率先失职了。

        违背刀剑的使命，忠诚随着心灵破碎，区区新人，怎么可能理解他们的痛苦，怎么胆敢妄想再度统领这个本丸！

        发自内心的怒吼令审神者面容凝滞，不论如何，她松开了吊着短刀的右手。

        坠落的身影被石切丸牢牢接住，今剑恢复了自由，也因此失去了对审神者的压制优势。

        女人乘机挥开惶恐的五虎退，向后小步退去。

        ——以为后方是安全地带？

        怎么可能！

        加州清光运势跃起，擦面的空气卷起刘海，露出了脸上丑陋的伤疤与憎恨的眼神，刀刃直击审神者后心。

        连回头都懒得动弹，绝对是自愿放弃抵抗了吧！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突然大意，但破绽一出，唾手可得的胜利盖过了心底的疑虑。

        此时此刻，谁都无心再想许多。

        只是，事实果真如此么？

        是审神者认输了么？

        顺势仰过头，发丝在空中扬起，印入今剑眼中的，是审神者的轻笑。

        “当心——！”

        惯性怎能半途止住？即便料到有诈，局势已然不可收。

        如同所有人料想一般，审神者仰身向后倒去。

        她被刀剑横穿而过，宛如被暴风摧毁的鲜花。

        但贯通的不仅仅是刀刃，手腕、臂膀，乃至全部，都没有阻碍地融入女人的身躯。

        ……啊咧？

        似乎跌入了一团挟裹冰渣的冷云，加州清光想起埋在记忆深处的痛苦，冰冷与残酷交错不休，久久不散。

        反观被奇袭的审神者，脚尖猛然点地，手中的烟枪追随加州清光的三段击轨迹，动作凌然的她击中了加州清光的刀柄。

        ——向上发力，挑飞了传承自幕末天剑的突击。

        “冲田总司的经典招式，可惜少了半分真髓，背后的空挡还没有被攻击过吧？”

        “——清光！”

        刀剑脱手，加州清光僵直地跌倒在地，围聚过来的同伴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泪流满面。

        加州清光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站定的审神者，那起伏的胸膛无疑代表她安然无恙。

        仅用一杆烟枪便挡住他们的攻击，明明刀尖碰上了她的身体，却完全没有砍杀实物的质感，更像是劈到了缭然的云雾。

        最重要的是……

        “——为何哭泣？”

        被攻击的一方明明是她吧？女人随口一问，加州清光心中发颤，许是被眼泪影响，竟不敢直视审神者的双眼。

        慌乱地将刘海拨回，盖住脸上的伤疤，加州清光姿态狼狈，杀意因实力的差距消失殆尽。

        他放弃了反抗，其余尚未得手的付丧神却不会罢休。

        两振短刀默契地闪现在审神者身后，一刀突刺脖颈，一刀横断脚踝。

        他们都当加州清光刚才失误，这次两振短刀联手进攻，瞄准的又是难以兼及的部位，审神者必然无处可逃。

        “速度不错，角度有待调整。”

        一瞬贴近的机会，五虎退已被女人的气魄所震慑。

        审神者唇边带笑，看着同样穿透身躯、急忙刹住脚步的两人，似乎在赞叹他们快速改变姿势的灵敏。

        与落泪的加州清光不同，五虎退和今剑颤抖着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牙关打颤，说不出一句话。

        “只剩下一个人了，不考虑停手吗？”

        强者为尊四字言之有理，尽管不想对付丧神出手，但唯有武力才能制服这场荒唐的宴席。

        怀揣必死信念的付丧神一旦感受到实力差距，大约便能够冷静下来，听一听她的来意了。

        ……又或许，原本应陷入绝望的刀剑男士，有一个人超出了她的预料？

        宽阔的刀刃呼啸而来，劈开女人白皙的脖颈。

        云雾消散又凝聚，审神者眼神一凌，面具是破敌的关键！

        不再正面对抗，她的手臂一转，眼花缭乱中，竟击飞了石切丸的面具。

        摸了摸方才被切割的皮肤，女人看向震惊的石切丸。

        “果然，你也不例外。”

        咔哒一声，面具落地。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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