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牧羊人与羊

“它敢！”

青月突然间的喝声惊住几人，就连王已也挑眉望了过来。

霍倾凤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为什么不敢？”

“哼，其中缘由不必细说，我承认，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足以触犯禁忌，可是，它不敢对我惩罚！”

青月的话再度把几人的好奇心挑动起来，为了克制神明与神使，防止凡间被过度影响，天道立下三重禁忌，神威浩大，神明难挡，这是杜修早已认定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没办法忽略。

“那可是天道，它会有不敢的事情？”

“天道若是万能，神明早已不复存在，说白了，规矩是规矩，可是并不代表没有特例。”

杜修问道：“所有神明都拥有这种特例吗？还是只有你？”

青月沉默下来，眼中犹豫不决，似乎不清楚是否可以继续谈论下去，霍倾凤循循善诱：“青月，关于天道，我们所知甚少，也许多了解了解它之后，大家的处境会得到改善。”

青月斜眼看去，心中微动。

神明是天道运行之外的产物，是天道不喜却不得不容忍的存在，所以千百年来，神明和天道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可现在，眼前的人是神使，是天道的使者，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些什么。

人之心思瞬息万变，青月也不确定是被霍倾凤说服，还是被那潜在的可能性打动，决定说出些秘密。

“道出真相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听了可不见得就是好事，或许——会被它盯上。”

“哎呀，哪有那么多危险啊，天道在哪呢？它出来以后再说，别自己吓自己了。”张可爱急切道。

“那就说说为什么天道不敢对我降下惩罚，其实原因就是两个字——造化！”

“造化？”

“嗯，还记得天道立下的三重禁忌是什么吗？”

“我记得是，不得干扰世俗、不得用于邪道与私欲、不得杀戮。”

“就是这三道禁忌，其中，只有第二点是天道立下的基础规矩，而且只对神使，所以可以不用在意。那么剩下的两条，我那天犯下的就是第一重禁忌。”

“其实关于这点，我一直很疑惑，到底多大的事件才是影响世俗？”杜修问道。

听到这话，青月露出神秘的笑容：“这点，不只是你不解，历任神使以及神明都没有揣摩清楚，而这，也正是天道埋下的陷阱。”

“什么意思？”

“干扰……这与杀戮这种定性的词语不同，神通暴露在一个凡人面前是干扰，暴露在一群人面前也是干扰，那么具体的底线由谁决定呢？你们说是谁？”

几人交换眼神，凝声道：“天……道？”

“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禁忌的存在往往并不是为了彻底杜绝所有乱象，而是为施展惩罚添上理由。”

青月冷笑道：“说个童话故事吧，一群无拘无束的山羊定居草原，啃食草类，极大影响了草原环境，山羊对此感到无辜，吃草是它们该做的事情，为了从中调和，牧羊人立下规定，啃掉草根的羊会受惩罚，可又偏偏不说啃掉哪种草的草根会受惩罚，所以，是否惩罚山羊，都由牧羊人说了算。

而山羊虽然对此不满，可毕竟是当时与牧羊人商量定下的事情，无法更改，只能谨小慎微的生存着。”

几人都从这番话中听到了青月的不满与怨气，却又无法说些什么。

“可羊既然想生存下去那就得吃草，而草原的草又太多了，难以确定所有的草根都可以留下，于是，牧羊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在那群犯了错的山羊中挑选那些羊毛浓密且柔顺的，对它们实施惩罚，拔掉他们引以为傲的羊毛，而那些羊毛不够优秀的，有时犯了错，牧羊人也会当做眼花放过。

久而久之，那些优秀山羊的羊毛会越来越少，而到了最后，可能一点也剩不下，当一头羊连羊毛都没有了，还能称为羊吗？哪怕可以，却也不再让牧羊人心疼，可以大胆的将其宰杀，吃进肚中，增长力气，继续统治羊群。”

说到这里，青月舒了口气，问道：“这故事难理解吗？”

“所以说，天道立下这么模糊的禁忌，就是为了挑选造化充足的神明，从而降下业火，焚烧造化，而那些烧掉的造化都会成为天道的食物？”霍倾凤咬牙说道。

“看来寓言故事还真有点用处啊。”

“造化真的有那么强吗？我身上这位就没多少造化啊，可我觉得它很厉害啊。”张可爱不解道。

青月笑道：“这个小家伙啊，诞生的晚，立足点又不够深刻，只是代表技艺达到神迹而已，从而吸取了点滴造化而成神，可以说既幸运也不幸，幸运的是可以于天下万种技艺中脱颖而出，不幸的是成就已经限定，难以提高。”

“那又怎么样，那它也是很厉害的神明。”

“对你而言可能是这样，可对别人而言呢？”青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造化就是神的生命，没有它，神就会消失，而造化从何而来？日月灵气、万民心意就是造化的源头。

当未来的某天，世人再也无法认同‘神来之笔’，不再对其怀有向往与憧憬，它的造化就会彻底了断，继而由神明化为世上再普通不过的词语，现在，还觉得造化无关紧要吗？”

张可爱面色刷白，眼神颤抖，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事实上，不止是张可爱被这番话震撼，杜修和霍倾凤的情绪也不太乐观，以前，两人都没有想过造化之力对神明而言会这么重要。

“岁月之力最为无情，世道起伏跌宕，哪有长存的事情呢？或许某天，忠义被视为邪道，无人相信，那么，也是我走向尽头的日子。”

青月这句淡淡的感慨成了击溃杜修内心的晴天霹雳，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所以说，这就是那些神明痛恨封神使的原因吗？”杜修握拳说道。

“嗯，既夺了自由，又剥夺了生命，我们神明可不是毫无感情的工具，大家都有七情六欲，哪能不恼怒呢？不过杜修，你真的很不同，以往，还没有任何神使可以了解到这点。”

杜修丝毫高兴不起来，冷笑道：“可是没什么区别，我到底还是在帮着天道。”

“这点随你怎么理解都可以，不过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出改变的。”

霍倾凤看着杜修低落的表情，心有不忍，忙说道：“青月，造化的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照理说，你应该会成为天道重点关注的对象，尤其是触犯禁忌之后，可是为什么没有业火降临？”

“那就让我继续刚才未完的寓言故事吧。”

青月望向前方，目光深远，缓缓道：“羊都不希望身上的羊毛被掠走，可很少有羊站出来反对，因为大家看起来都没有意见，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羊群中最强壮，最有号召力的头羊再也无法忍受现状，站了出来。

头羊决定率领羊群进行反抗，它们活着，既不是为了提供羊毛，也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为了作为生命而活着。所以，头羊将大家团结起来，尝试用不同办法进行反抗。

经过长期的奋斗，它们找到了办法，既然牧羊人渴望获得羊毛，那么与其让它得到，不如自己拔掉，羊群用这种方法胁迫牧羊人，从而与之对抗，并且取得了效果。

唯一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羊都有这种勇气，所以头羊也无法继续前进，而且，对于羊而言，牧羊人还是过于强大，不适合多次挑衅，所以，羊群的反抗就此搁浅！”

青月的话不止解答了之前的问题，也讲出了很多杜修几人从未了解过的秘密。

既然天道降下业火是为了焚烧造化，从而壮大己身，那么，与其让它得利，还不如在造化被焚烧后以无上神通将其销毁，虽说损失了造化，可毕竟没有让天道得逞。

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让天道束手束脚，甚至不敢降下惩罚。

“原来是神明之间的团结合作，可，天道会不知道吗？”

“它怎么会不知道，没有事情可以瞒过它，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它可不是生命，无法自由行动，只能随机应变，这也是天道最大的弱点。”

霍倾凤问道：“那么，青月就是那只头羊吗？”

没想到青月摇头道：“不，斩毁造化是很艰难的事情，我无法完成，而且，我只是战士，擅长的是上阵杀敌与奉献生命，而不是领导弱者走向光明。”

几人微微皱眉，青月都无法完成的事情那还有谁可以做到。

想着想着，几人心中有了答案，青月笑道：“想到了记在心里就行。”

几人点点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联系，同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危险性，杜修不由得问道：“那花姐和陈渔知道吗？”

“不，我没有告诉她们，虽然她们可能有这样的勇气，可危险的事情总应该由战士完成，无论是刀还是剑，既然握在手上，那么愿望就只是想保护在意的人。”

一番话听在耳中，杜修只觉得精神恍惚，从未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他们活得比人更像人。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就多说点关于第三重禁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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