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刘大妈

八月底的阳光在墨绿针叶间碎成金箔，斜斜插进腐殖土松软的褶皱里，穿林风掠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惊起三五只山雀，扑棱棱的翅声搅动凝固的松脂气息。

苏砚秋一家都不紧不慢的扦插野月季的枝条。

外公、苏自强两人将柴油水泵发动，将山上水塘里的水抽入水管，然后任由几个出水口慢慢浸润着满是腐植的土地，只是隔一会将水管出口移动一下，空隙的时间会挥着柴刀清理一些多余的杂草，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区域能够长出蘑菇。

正忙活着，山坡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哎哟！这谁干的缺德事？把路都堵上了！”刘大妈的大嗓门远远传来，语气里满是不满。

外婆放下背篓，循声走过去一看——刘大妈领着七八个城里打扮的人站在路口，正对着他们堆放的荆棘枯枝指指点点。

那几个大人捂得严实，防晒衣、防晒帽，孩子们手里还拎着小篮子，一副来郊游的架势。

“刘大妈，你这是要进山呀？”外婆笑着招呼。

刘大妈一扭头，见是外婆，脸上顿时堆起笑：

“哎，这不是快开学了吗！上两次我送去城里的野蘑菇，我儿子一家都说好吃，还吃上瘾了，我儿媳妇就说趁着孩子还没开学自己上山来采。”

她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些是我儿媳妇的朋友，带着孩子一起来玩玩，就当旅游了！”

外婆“哦”了一声，慢悠悠道：

“可这山我们家已经包了呀，你没看群消息吗？”

刘大妈一愣，随即尴尬地搓了搓手：“你包了？你包这山做什么呀？砍树？

外婆：“那哪能砍树啊，我家还是包下来种蘑菇，我在群里不是都讲了这个事情啦，那个小林村官不是也给大家讲了，不让砍树，你可别乱说。”

刘大妈：“我那个手机……不是智能的，看不了群……”

外婆：“咦，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听说你手机就要坏了，你儿子说要给你换个只智能手机吗，可以刷视频的那种？”

一旁烫着卷发的年轻女人立刻皱眉，语气不悦：

“妈，这山被人包了你都不知道？害我们白跑一趟！开了2个多小时来的呢？”

刘大妈脸上挂不住，支支吾吾解释：“我、我也是刚知道……要不，咱们去另一座山？那边也有蘑菇……”

几个大人互相看了看，明显兴致缺缺。孩子们倒是蹦蹦跳跳的，嚷嚷着“去哪都行”。

最终，那卷发女人叹了口气，拉着孩子转身：“那快点走吧，再耽误一会回家天都黑了。”

一行人悻悻离开，刘大妈走在最后，还回头对外婆干笑两声：“那什么……你们忙，你们忙……”

等他们走远，苏砚舟才凑过来，笑嘻嘻道：“外婆，您这‘山大王’的架势可以啊！”

外婆白了他一眼：“少贫嘴！这刘大妈未必不知道，虽然她也不认字，看不懂我们立得牌子，但是村里那点事传播的可快的，谁家争个田坎一小事都能传的人人皆知，咋的我们包山这么大的事情她还能不知道。”

苏砚秋望着那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她为啥还带人上山来？”

一边的外公听到动静过来接话：

“还不是因为他那儿子，她当初生不出孩子，跟自己男人离婚了，这才回了娘家，又是个要强的不肯再嫁，后面不知道收养了谁家亲戚的孩子，孩子长大了就去去城里工作了，又是跟他要钱买房，又是要钱买车，连平时吃的菜都是隔三差五的让车子带到城里去，就是不带他妈进城住，无论什么时候去都是当天就回来。

上次你也看到了她摘了多少蘑菇吧，两背篓呢，他送这个朋友那个朋友，都没有留他妈吃顿饭，刘老婆子说菌子带去餐馆加工请朋友了，他儿子让他自己在家做点吃，她不会用城里的燃气灶，自己坐着大巴回来才吃的饭！”

苏砚舟：“那她还对这个儿子这么好？”

外婆：“哎，这刘大妈现在无依无靠，就她一个人和儿子，她还能怎么样？

人有个孩子，总是活的有些盼头的，以前一起聊天的时候她给我说，她每年攒5000块钱都只够给她孙子交半年学费的，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苏砚舟：“哟，这典型老黄牛付出型人格了。”

外婆：“所以她这儿媳妇来找她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平时过年都不回来的两口子带着朋友一起来，刘大妈估计心里高兴着呢，就想着我们这地昨天才说了包下来，他们今天来采一下蘑菇应该没什么，毕竟另一座山还有好远呢。”

还别说，外婆说的就是真相了，刘粮是刘大妈的儿子，刘大妈上次给他送下来一背篓菌子，她媳妇就是今天那个卷头发，叫做郑静。

郑静之前喜欢买精品菜，怀孕时吃一盒小番茄后一直呕吐，送去医院说是农药超标导致的，后面就格外注意，哪里买菜都不放心，从此就开始让男人的妈定时定点的送自己种的菜下来，这一送就是好几年。

这天刘大妈采了两背篓蘑菇，一筐卖了钱，一筐拿给了儿子，两夫妻不知道怎么做，就送去了楼下的餐馆加工，正好刘粮的领导住在附近，想着叫人一起吃，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两口子就这样只花了100块钱加工费，把领导是吃的舒心又满意，后面果然给刘粮换了个轻松的岗位，虽然薪资没变，但是摸鱼时间多了。

有了这事的甜头，刘粮仿佛打开了什么新思路，这不要钱的野味城里人稀罕啊，于是便又催着她妈再送了一些下来，可以去走动走动一些关系，可是第二次送下来的比较少，都拿去送人了，自己也没吃上。

于是便安排自己老婆带上孩子去山上玩玩，顺便带些蘑菇回来。

“是啊，做父母的总是这样不计较回报的付出。”

苏砚秋想到自己脑死亡的这些年，她的父母何尝又不是这样，完全不计较是不是能得到她的回应，一直付出，真不敢想她要是醒不过来，留在了另一个世界，她的父母，这个家会怎样。

话题有一瞬间的沉默，山里突然就开始起了风，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看样子今天有雨呢！”

罗爱萍背着已经空了的篓子过来

“我那边围绕山的部分已经插迁完了，就剩山下面那一块了。”

“我也不剩多少了。”苏砚舟加快手里的动作。

“山底下那个暂时先做栅栏围起来养鸡，可以不用插仟，我们先把这点弄完，一会可以把水泵停了，我们先去地里。”

苏砚秋提议，水泵抽的池塘里，她加了3大瓶稀释的灵液，至少浇过水且有菌丝的地方，明天的一定收获很丰富，考虑到他爸面包车的大小，今天山上的活就暂时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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