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重逢

“走吧，巧儿。”良久，采月开口说道。

严巧连忙应允，跟在了采月身后。她不时回过头来看着这神秘的一切，只觉得那里隐藏着的美丽的狂野，让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却没有解开它的钥匙。

“巧儿。”走了一段路后，采月突然的呼唤打破了这令人几近窒息的寂静。

“是，师父？”严巧忙不迭应道。

“你喜欢自己吗？”

像一道闪电般，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严巧。是啊，她喜欢自己吗？是不喜欢的吧。是那种矛盾的不喜欢吧。每次经过商场或是走廊的镜子前，她总爱偷偷摸摸地去照照自己。瞧，那个镜子里畏畏缩缩、屈膝驼背的小姑娘。看看那闪避的眼神。看看那低垂的眼皮。就像是谁会马上来把她吊起来打一顿似的。她脸上挂着的那好似迫不得已的微笑，伴随着那羞涩眨动的眼睛，就好像在对所有人说：“我不会伤害你们。我没有恶意。我害怕和你们争吵。离开我。不要靠近我。请不要讨厌我。”呵，谁会喜欢这么一个胆小鬼啊？若是有谁经过正在照着镜子的她的附近，她就会立刻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开了。为什么呢，别的姑娘明明都大大方方不紧不慢的。

“不，不喜欢。我讨厌我自己。”严巧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

采月叹了口气，拉严巧在茵茵的草地上坐下，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巧儿，你知道吗，一个人假如不喜欢自己，也是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呢。至少不是真正的。”

听着这话，严巧疑惑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采月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你不信吗？你看，不喜欢自己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别人又怎么能够满足他呢？即使有人被他迷人的外表迷惑了，不知道想要什么的他只会无限地索取，直到把对方榨干为止。”

“怎么会！我从来不敢奢求别人对我有多好。”

“那你对别人好的时候呢？”

“没敢希望他们能报答我呀。”

“那倘若他们真的没有呢？”

“会失望的吧……总是会有一点的……”

“那么你又怎么算是无所求的呢？”

严巧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天上的星星很亮，师徒二人坐在月光掩映的草地上，谈了许久、许久。严巧回忆起以前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她参不透。她的眼前闪过秋诺和彦轻的影子。她想着，她什么时候对他们俩满意过呢？跟谁亲近，就越是对谁苛刻。他们是都很吸引人没错，但也仅仅是吸引罢了。说到底，她压根就不相信这么优秀的两个人会喜欢一个如此平庸的自己。

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习习，桂花的甜香四处飘溢，阳光在疏疏密密的树叶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影子。麻雀在树枝上跳跃着、歌唱着。

而严巧呢，则闭着眼睛，在这晴朗的秋日中温习着师父教授的心法，希望将功力再提升一层。就在这时，她忽觉身边的灌木闪动，便忙不迭地睁开眼睛，轻喝一声：“谁？”

没有人应答。

四周安静得诡异。

她左顾右盼，在不远处的小树林后，看见似有一片阴影在晃动。她蹑手蹑脚地接近那片小树林，手中的绸带握得愈发紧了。

“啪！”一个精灵模样的女孩忽地从小树林中蹦出，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严巧。

又是那白皙的面容，又是那如小鹿般清澈透明的眼睛，那一袭淡绿的古装，两侧墨黑的空心发髻，长长的绿色绸带在身后随风飘舞着。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你的秋千呢？”

面对严巧的质问，那女孩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把嘴角微微一扯，又跑开了。

“站住！”严巧大喊一声，心里却是十分的懊恼。次次都让这个古怪的家伙溜掉。她平了平气息，赶了上去，心想着这次非要把这个幽灵抓住不可。

路边的花草像滚轴一样翻动，冰凉的秋风一次次和严巧撞个满怀，但前方的女孩却跑一阵停一阵，宛若挑逗般看着严巧。那神情让严巧十分窝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绕过一条条小溪，转过一块块青石，掠过一棵棵树木，那女孩终是在一棵参天的古木前停了下来，摆弄着自己跃动的发髻，像是在等着严巧似的。

“哈哈，这回你可跑不掉了！”严巧露出欣喜的神色，加紧步伐，张开双臂，卯足了劲儿往前一扑，却猛地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她揉揉被撞疼的脑袋，抬眼去看，竟是秋诺！她睁大眼睛四处打量，却发现那女孩早已不见。真是忿忿然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巧儿，这么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不要你管。”心里还憋着一股气的严巧，挣开秋诺的手臂，转身就想走。

可是秋诺重又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揽进了怀里。天呢，这木头成长不少啊，再不是那个社祭上风情不解的少年了呢。

严巧抬起微微泛红的脸，只见面前的这个人眼也青了，胡子也拉碴了，看起来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样子，简直疲惫不堪。看着他这副模样，严巧不禁也有些心疼了。

“别任性了，好吗？”秋诺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她。

严巧别过眼去，不答，泪水却已是泛上眼眶。

“我说过，若你跑了，我就追着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你别想、别想就这么离开我了。”

他细细的胡碴扎得严巧的脸痒痒的，那疲累的嗓音真是要把她的心都化了。她呜咽一声，把头整个埋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地啜泣起来。

“你说得对。也许我是个木头。他也说得对。我根本就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巧儿，我好像……真的从没见你在我面前笑过呢。我……是不是只能让你不开心？”

严巧只微微地发着颤，并没有说话。

“也许……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许，我真给不了你幸福吧。可是，我却不愿意看见你离开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没有。是我自己愿意。”严巧的声音就像一块闷着的海绵似的。

“巧儿，对不起。我起誓……”

一听这话，严巧忙掩了他的嘴去，嗔怒道：“起什么誓呀！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原谅你，我都原谅你。”

秋诺害羞地笑了，脸上的疲惫轻了不少。

严巧幸福地把脑袋顶着他的前额，两人就像重获自由的鸳鸯一般逗弄着、嬉戏着。

而此时，在树林的另一边，站着一路尾随而来的苏子。愣愣地直视着秋诺和严巧亲昵的她，此刻心里满溢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也许她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也许一开始，她就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出不来的泥潭。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诱惑秋诺，更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去刺激严巧。也许，爱情就是自私的吧。她眼里的那个他，笑容就像晨曦一样美好，是她的光明，是她的希望。他让她忘记了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秒秒钟化为一个幼稚而又黏人的小女孩。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傻笑半天。他对她温柔的一瞥能让她几天都合不上眼。她自然知道他是有恋人的人，但是，爱情就是能让人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她只想占有这让她心碎的一切。这畸形的爱，已把她折磨得人不似人，鬼不像鬼。

也许，出来混就是要还的吧。

她咬咬唇，心情转瞬被喷成了灰色。迈着沉重的步子，她不知该往何处去。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惊惧地抬起头来，看着那高耸的身躯和来人肩上缓缓梳理着羽毛的巨**，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很让人心碎不是么？那么心爱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抢走呢？”

这模棱两可的话却字字命中她的心情。这种像是心里的秘密被人偷窥的那种恐惧与羞辱之感激起了她自我保护的本能，使她尖着嗓子说道：“跟你有何干？闪开。”

那隐没在黑暗里的巨大身躯抖了一抖，却又立刻笑道：“也罢。反正你以后也是要来找我的。来暗黑之巅就好。记住了？”

苏子心惊胆战地瞟他一眼，迅速逃开了。

天空很蓝，白云一片又一片悠哉悠哉地飘着。彦轻的茶杯滞留在唇边，深邃的眼眸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草野出神。那个飘着花香的夜、那个温润而又轻快的吻，都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行啊彦轻，你不是一向以左拥右抱为荣的么，怎么会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碰过那么多具温柔明媚的躯体，扫过那么多条婀娜多姿的身段，怎么就陷进这个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呢？

为什么一想起她就傻笑？为什么在她面前越是想表现得很拽很酷，就越是被生生地演绎成了弱智？彦轻啊彦轻，你自己还认得出自己来吗？以往那个狂放不羁、不可一世的浪子去哪里了？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可怎么一点儿也不甜蜜，就像一场迷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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