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殉

而那边的岳檀，却只是沉默着，走近了相拥而泣的姐妹俩，把手轻轻搭上了遗梦的肩，手腕上挂着的香囊在空中晃荡着。

遗梦抬起那一双泪眼，冷不丁瞥见了岳檀的脸庞，整个人便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险些昏厥过去：“怎么可能……这一定是梦……就算巧儿能来这里，岳哥哥也绝不会……”

“不，是我，梦儿。你没有在做梦。”岳檀上前一步，把遗梦紧紧拥在怀里，试图平复她的恐慌。此刻的她，瘦弱的身躯抖得像筛糠一样。

遗梦往后一退，紧紧抓住岳檀又宽又厚的肩膀，声音都颤抖了：“真……真的是你吗，岳檀哥哥？我们……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当岳哥哥早已忘记梦儿的存在了……”

“怎么会呢！我没忘。小时候的花灯，还有属于我们的约定，我通通都没有忘记。”

“岳哥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每一年，每一刻，每一个没有你的元宵节，我都在深深地思念着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放心吧，梦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以后每一年的元宵，你都不会再孤单一人。我要带着我美丽的梦儿，逛遍每一处热闹的灯市。”

“岳哥哥……”

严巧干瞪着眼听着他们俩你侬我侬，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电灯泡，连忙退到窗边，佯装自己在看着窗外的月亮。不过，这古代的月亮还真是圆啊，还那么亮，似乎真能看见玉兔在里面捣药呢。玉兔该是什么样的呢？应该是白白的毛、红红的眼睛，文艺点说就是鹤发赤瞳……等等，这不是隧道里变化状态的秋诺吗？秋诺……他现在怎么样了呢？那日的宴会，他又为什么会消失呢？

这下，严巧又陷入了自己的遐想之中。当她重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时，是遗梦和岳檀使劲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所致。他们脸上焦急的神情，好像眉毛被火烧了似的：“巧儿，巧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快、快，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呀。”

严巧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盯着窗外的夜幕，若有所思地说：“对、对、对，现在已经入夜了。我们的潜逃也变得容易了。走吧，我们找一条小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逃跑看起来似乎是容易的。

眼见就要溜出姜府的大门了，没成想一个眼尖的丫环发现了他们，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啊，那不是少夫人吗？来人呀！来人呀！少夫人逃跑了！快点来人，追呀！”

这尖叫声搅得严巧心慌，她一使丝带打晕那乱叫的丫环，但已经来不及了。姜府的家丁正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所幸岳檀和严巧都会一点儿功夫，几下子便打散了那几圈家丁，杀出重围，抄上一条小径，暂时躲开了他们的追捕。

就在三人以为已经离开了那个可怕的魔窟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洪钟般的吆喝。严巧只觉得，这粗犷的声音，都快要把自己的胆给吓裂了。

严巧回过头去，只见那姜姓大胡子将军就像一尊寺庙里的武将雕像似的屹立在马背上，一双外鼓的眼球瞪得似是要掉下来，声音吼得连脚下的大地似也在震动：“你们这几个贱人，要往哪里跑？给我站住！”

是的，这是电视剧里最经典的台词之一。

但是，傻瓜才会听他的。

三人拼劲全身力气奔跑着，月光在他们的身后汇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河。

但追兵可是真不好甩，眼见着追赶的人越来越多了，眼前却没有了路。三人向着悬崖边缘一步步地后退着，那底下可是不见底的深渊啊。

大胡子勒住马，得意地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跑啊！跑不掉了吧！”语毕，他扬起马鞭指向遗梦和严巧：“你们本来就都是我的。上次跑了一个，这次，一个也别想溜！”

遗梦面对着那扎眼的马鞭，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她温柔地牵起了岳檀的手，柔声道：“岳哥哥，请原谅梦儿。遗梦不能再陪你看花灯了。这世界上除了岳哥哥，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值得我遗梦为他纺纱织布。此生缘薄，愿我们来世再聚。梦儿福浅，先行一步，岳哥哥你要好好地活着，莫让梦儿在九泉之下魂儿难安！”

岳檀慌忙抱住意欲跳崖的遗梦，紧紧地拥她入怀：“你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岳檀在兵营出生入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你相聚。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娶你为妻。梦儿，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怪我，没有筹划好营救你的计划，就急火火地赶来看你。我只是……太思念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既然已经没有活着在一起的可能，那么，我也要我的新娘去得美丽……我更不能允许她孤孤单单地离开！”

说罢，岳檀一把将遗梦拦腰抱起，她那一双白皙温润的手顺势甜蜜地搂住他的脖子。岳檀掉头冲着严巧大声地吼了一句：“巧儿你有一副好身手千万别落入贼人手里原谅我们，我们要先行一步了！”话音刚落，岳檀纵身一跃，抱着遗梦消失在悬崖下方的水汽里。幽幽的月光把这层水汽染上了梦幻的颜色。

但是，严巧看到了那个瞬间。那个他们跳崖的瞬间。这对鸳鸯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占据他们脸上表情的，只有深深的幸福与甜蜜。

也许爱情就是这么奇妙，能叫人不畏生死。

可大胡子那声嘶力竭的大吼却打断了严巧这美丽的遐思：“这对狗男女，竟然如此卑鄙！啊，这儿还有一个。小娘儿们，所有的篓子都是你捅出来的，这次，你可跑不掉了！”

严巧看着他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便纵身跃下悬崖。凭着一身轻巧的功夫，她很快接近了崖底，只听得姜大胡子甩动马鞭的愤怒声响在崖顶飘忽，而身边除了茫茫的水汽，再看不见其它。

严巧在崖底落下脚，四处探寻着，希望能找到遗梦和岳檀的踪迹。奈何崖底的水雾实在太重，她压根没法找到他俩的踪影。严巧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的懊恼和自责，心里也似乎有个声音在闷闷地哭泣着。她踉跄着扶住崖边的一棵小树，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飘荡。她一把将它扯下树枝，原来是一块丝帕。上面的字迹好生熟悉，如果没有记错，应当是遗梦姐姐的。这么一想，严巧的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

尽管这对苦命鸳鸯跳下悬崖的时候脸上写满了甜蜜和幸福，但是严巧是多么不希望他们离开，多么希望他们能做一对活着的幸福眷侣啊。

她把手心攥得紧紧的，心里已被满满的沉痛填满。无意间，她瞥见右侧似有一处狭小的岩洞，水汽从洞口汩汩冒出，宛若仙境。

保不准，遗梦姐和岳檀哥会在这儿劫后余生呢？这么一想，严巧也来不及考虑这迷人的景致后是否会有潜藏的危险了，毫不犹疑地便闯进了那片迷雾之中。这雾真大，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严巧摸索着、前行着，忽有一处豁然开朗，她便迅速向那明亮的豁口靠近，希望一切都能柳暗花明。

这地方风景秀丽，颇有几分新月谷的味道。水汽从小溪上升腾起来，漫过翠绿的草地和穿梭其中的明艳鲜花，藤蔓从粗壮的大树枝桠上垂挂下来，拧成了一个惬意的秋千。那秋千上，缠着一双又白又嫩的胳臂，两只臂膀的主人正不疾不徐地荡着那秋千，头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是的……那张脸，分明是之前自己在现代世界曾见过的……

那像花神一般娇美的脸庞，那像鬼魅一般的神秘气息是如此的熟悉，严巧忍不住将手探出，想去接近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生灵，就像上学路上的那次一样。她简直就不像人间的存在。

但那女孩又一次笑了。她轻轻地一拂水袖，便纵身一跃，向崖顶飞去。严巧哪里肯放过，只一施展轻功，便牢牢地追随着那道倩影。

女孩的身手也很轻巧。她就像是与严巧捉迷藏似的，穿过水雾，绕过白云，跑过林间，转过街巷，直到到了一处小巷的豁口，她才忽地刹住脚步，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挂在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严巧好容易才停下，大口大口的喘气，正欲接近那女孩，她便又一次生生地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严巧使劲地揉揉眼睛，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她紧紧地把眼睛闭上，希望把这些幻觉都赶走。但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仍旧站在这个窄窄的小巷的豁口。只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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