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真相其四

顾清笛印象中的沈河，一直都是笑着的，他始终带着自信而有礼的笑容，认真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因为和自己相爱，就要被迫结束他原本可以光辉灿烂的生命。

而顾清笛外表看起来爽快开朗，实际上，她一直为自己的出身而有些自卑，来到这繁华的大皇城，顾清笛一度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正是沈河，带领她走出了那个心里的怪圈，带领她领悟了更加广阔的天空。

现在，他要因她而死了。而顾清笛，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即将失去自己的爱人。

就在沈河被斩首的当天，顾清笛去看了，不知为何，顾清笛并没有被严密观察起来，甚至没有抓进天牢，所以她可以在宫里自由地行走，她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里面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白衣上面还有着块块血迹的沈河，沈河一直低着头，未曾抬起头，也就错过了站立在人群之外的她。

然后就听判官一声大喊，刽子手高举手中大刀，然后听人群中一阵惊呼——

一切，都结束了。

顾清笛转身，不愿再回头。

然后的事情，就显得顺利多了，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

沈河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强迫顾清笛的，还说是顾清笛想要去曝光他，他才会下手将顾清笛割腕，在太医那得知没有死成之后，便收买太医然后威胁顾生香将顾清笛送出去，自己好在宫里安全地继续生活下去。

明明很不合理的一个解释，却偏偏得到了信任。

沈河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自己被斩首示众，给了顾生香顾清笛一个安全的未来，最后的判决也对得起沈河的用心良苦，顾清笛和顾生香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只是将她们贬为庶人，将她们驱逐出皇宫。

离开前，顾清笛只跟顾生香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该如何评判，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顾清笛离开了，背着个行囊，独自一人远走天涯，留下顾生香一个人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当初她们一起来，如今，却不能一起回去。

天很蓝，风很清，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外面的世界，真的比宫里要好的多得多。

可是她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顾生香缓缓说道，眼里有释然。

“我去到很多地方寻找她，我早就想好了，下半辈子全部的目标，就是找到清笛，她身子骨那么弱，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呢？我去到老家，她不在，我又去到她说过想要去的地方，她还是不在，但是我不放弃，我还是继续找，我就不信我找一辈子，她还真的能躲我一辈子，直到，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们当初待过的地方。”

顾生香原本是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没有顾清笛的消息就离开的，可是她却被人欺骗，被卖到了青楼。被迫待在这里，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但是这些年里，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顾清笛，不仅在外面放着信，自己也一直守着那座他们安家园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房子，她守着房子，从无人问津到被人购买，一直都不曾转移过视线。

直到有天，顾生香听说了在尹宅里发生了红衣女人案，顾生香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确定了那个红衣女人就是顾清笛。

一开始，她只是在六刈城里寻找顾清笛，寻找无果后，才决定自己去成为红衣女人，以此来表示她的回应，也是为了掩盖顾清笛的罪行，想要自己来替代。于是，这两个女人隔空传话，顾生香不知道的是，顾清笛不知为何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终日疯疯癫癫，时而清醒，但是更多时候是不清楚的，她一边想去找自己的老朋友顾生香，一边害怕她已经忘记自己。

在混混沌沌中，顾清笛来到六刈城，在偶尔的清醒之时看到了高楼之上的顾生香，于是用成为红衣女人的这种方法引起顾生香的注意，那时的她已经不算是个正常人，所以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也很正常，偶尔清醒的时候，顾清笛知道顾生香在为自己掩盖罪行，于是又制造证据强化自己的存在，所以当时展现在贺雏清陆淮湘两人面前的线索才会那么乱七八糟。

而现在，一切真相都大白了，原来这背后，还有着这样的故事。知道了一切真相的陆淮湘，心里非常复杂，和顾清笛一样，她不知道怎么判断这件事的对错。

“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清笛，只要见到她一面，我就满足了。”顾生香笑着说，眼里却含着泪，“再之后，无论你们怎么对待我，我都能够接受。”

“都怪我啊，都怪我。当初我要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私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陆淮湘还没有反应过来，顾生香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抬起了头，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清笛！”

顾清笛在尹飞云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了进来，顾清笛应该清醒过来了，和之前看到的疯癫的她判若两人，但是即使已经好好梳洗了一番，顾清笛还是瘦得脱型，看起来甚至有点吓人了。

更何况，她抬起的头，脸上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却叫人心生恐惧。

原来，在离开皇宫之后，顾清笛不知去往何方，一直在流浪，原来外面的生活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好，原来，跟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可以得到栖息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并不在乎是何地，并不在乎是否富贵荣华。

她想过回家，但是在来到家门口之后，却有点近乡情怯了。她害怕看到父母，害怕父母问她怎么了，最重要的是，她害怕看到顾生香。

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于是她继续流浪，做着一些简单维持生计的活，苟延残喘地活着，可是命运从来不会眷顾悲惨的人，甚至会给他们雪上加霜，在顾清笛终于决定去面对一切的时候，她住的地方，起火了。

顾清笛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她毁容了，神志也变得不甚清楚。

顾生香找了顾清笛这么多年，而这么多年来，顾清笛也在找她。更多时候，顾清笛神志不清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人，即使不知道自己要找谁，但是顾清笛还是麻木的走，清醒的时候，顾清笛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跑，最终，来到了六刈城。

在知道顾生香成为了六刈城的青楼头牌的时候，顾清笛却不知道该不该接近她了，她依稀记得，顾生香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到底是遇到怎么样的事情，她才会选择流落风尘。

顾清笛再次害怕了，于是才选择了那种方式。

再后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

如今这两个分别多年的姐妹终于见面了，却是物是人非，一个毁容，一个堕落了，让人不由得唏嘘叹惋。之前的结该怎么解，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他们，是不方便参与的。

于是，陆淮湘与贺雏清还有尹飞云三人都退了出来，给顾生香与顾清笛一个空间。

让她们，好好聊一聊。

忙了这么久，陆淮湘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周围的景色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夏天终于到了。

绿树成荫，知了蝉鸣，太阳像一个火球，挂在天空之上。

“原来亘古不变的，只有太阳了。”

陆淮湘感慨道。

“你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多悲春伤秋。”尹飞云打趣陆淮湘。

“什么叫做悲春伤秋，我说春了么，说秋了么？”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贺雏清微笑着，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最后总是以尹飞云认输为结束。

“我们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啊。”

陆淮湘不再理会尹飞云，对贺雏清说道，贺雏清点点头：“是啊，过几天，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陆淮湘突然有些不舍。但是陆淮湘更知道，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尹飞云最终还是没有追究顾清笛与顾生香的责任，放她们走了，还帮顾生香赎了身，帮助她重新获得自由。

而顾清笛在与顾生香的短暂重逢之后，意识又开始混沌了，但是陆淮湘知道，顾生香不会再让顾清笛离开自己了。

陆淮湘问顾生香，打算去哪里。顾生香笑了，笑容恬静而优雅，说了句：“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姐妹的容身之所。”

陆淮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有件事，他们都不要我告诉你，但我想了想，你还是有权利知道。”

“你被关进大牢的那天，卫风来救你了，但是没成功。”

……

两人一马，夏日炎炎。

顾生香坐在马车里，前面，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身黑，连脸都是黑的，顾生香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人，叫卫风。

“欲往何方？”

“不知。”

“欲行何事？”

“不知。”

“欲与何人，共度……一生？”

顾生香笑了笑，眼底却有着些许的悲伤。

“顾氏姐妹，不能分离。”

卫风读懂了她的笑容，以及笑容里的苦涩与拒绝，于是卫风也笑了，只不过面具遮着，顾生香尚且看不出来。

卫风侧身，做了个手势。

顾生香架马，笔直往前。

你笑一笑，我挥一挥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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