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七上八下

“醒了为什么不睁眼睛？”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淮湘睁开眼，没有一点惊讶地看向说话人。

那人正是方庭。

而她早就猜到，会在这个房子里攻击她和小黑爷的人，只有方庭了。

多年没见，方庭瘦了很多，落魄了许多，胡子拉碴的，衣服穿得也很邋遢。

和陆淮湘对方庭最后的印象一点也不一样。

陆淮湘冷着张脸：“贺雏清呢。”

“听说你不能做表情了？”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然后方庭俯身在陆淮湘耳侧轻声说道：“如果我说，贺雏清死了，你会不会哭啊？”

陆淮湘一震，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她被绑在了床上。

陆淮湘盯着方庭：“你不要骗人了，贺雏清根本就没有死。”

“哈哈哈！”方庭站起身，大笑着走了几步，然后狠狠瞪了陆淮湘一眼：“我骗你干嘛？难不成你以为我把他的尸体带出来是为了救他的吧？”

陆淮湘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她确实不是很能肯定。

之前确定是因为听了鹿鸣的话，但是现在知道了鹿鸣是方庭的人，她又怎么还能相信。

方庭在原地来回走动，很焦虑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我那么信任他，把什么事都交给他做，一心扶持他上位，结果呢？他居然是为了背叛赤虺帮才加入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不然，不然贺雏清就能顺顺利利地迎娶江书雁，顺顺利利地当上赤虺帮帮主甚至是文国的皇帝！”

方庭说到后来的话的时候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后来甚至演变到抓着陆淮湘的肩膀用力摇晃了！

陆淮湘冷冷地看着方庭，道：“就算没有我，贺雏清也不会背叛国家，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懂个屁！”

“那你懂？你懂你欣赏他然后你把他尸体抢出来侮辱？！”

陆淮湘大吼着，情绪非常激烈，但是表情还是不能做很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方庭愣了半晌，然后抱着头又哭又笑起来，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陆淮湘不知道方庭和贺雏清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官绾绾去世之后，方庭究竟把多少寄托放到了贺雏清身上，所以也不知道方庭到底对贺雏清有多失望。

那些都不是她应该管的。

陆淮湘又挣扎了一番，还是不能弄开那些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只有对着下面的方庭大喊：“喂，你到底把贺雏清藏在哪了！”

方庭头也不回：“跟你说了他死了！”

陆淮湘踢床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吵死了！”

方庭大喊一声站起身，把陆淮湘嘴里塞了一块破布，然后说道：“我刚刚是骗你的，贺雏清没死。他被我救活了。”

陆淮湘瞪大眼睛，挣扎得更用力。

方庭继续说着：“但是呢，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因为你会死在这里，就算是腐烂，也不会有人知道。”

“呜呜！呜呜呜！”

方庭的手指在陆淮湘脸上流连，笑得残忍：“我知道的呀。你找了他三年，三年诶，可不是什么短时间，所以说，如果你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你附近，你们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会不会很难受？我想想，你去了哪些地方，芦苇镇，对吧？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芦苇镇一年后，贺雏清就去那了诶！他听张念珛说你去过那，他就紧接着去找你了，后来你去六刈城了对吧？待了一年半？他也去了！你们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了半年呢！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你们就是没有遇上吗？”

陆淮湘流着泪摇头，她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

“因为有我啊。”

方庭说着，狰狞地笑了：“我救了他，他可信任我了！而且他身体又不好，十天里有九天需要躺在床上。所以，哈哈，所以找人的事都是我在做！我看到你好几次呢！可是我就是不想告诉贺雏清，这个死小子，为了你都死了一次了还要找你，所以我们在那里待了两个月，就回来啦。”

陆淮湘瞪大眼睛——就回来了？就回来了是什么意思？是说贺雏清先她一步离开然后现在就在怀水镇吗？一直都在怀水镇吗？！

方庭读懂了陆淮湘的眼神，笑道：“恭喜你，猜对了。是啊，他就在这里，但是你找不到他的。哈哈哈，他就在你附近，但是你永远都见不到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变态！

陆淮湘在心里大骂，脑子快速转动想办法，然后就在这时，方庭一掌，将陆淮湘击晕了。

陆淮湘昏迷过去前，看见方庭推开门走了出去，依稀还能听到他对着外面说：“你回来啦？今天找到了吗？……”

贺雏清……

陆淮湘拼命挣扎想起身去看。

贺雏清……

但是她没有力气了。

……贺雏清……

好累啊。

好想，睡觉啊。

睡吧，睡吧。

…………

察觉到贺雏清在看自己身后的房间，方庭连忙把贺雏清往外推，道：“快去饭厅，鹿鸣饿了。”

贺雏清点点头，跟着走了出去，目光一点也没有在那间房里停留。

三年前，贺雏清在确定皇上不会为难陆淮湘和陆振廷之后，贺雏清就放心地失去意识了。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那样结束了，结果不知道过了多久，贺雏清醒了过来。

他在怀水镇的方庭家。

身边是不成人形的方庭，旁边还有一个小豆丁，听说是流浪儿，叫鹿鸣，父母都在京城事变中去世了。

看到他醒来，方庭一句话也没说，就准备离开，被贺雏清拉住了。

对不起。

他想说。

贺雏清的计划里，有太多对不起的人。他对不起陆淮湘，让她伤心难过，对不起自己的家里人，让他们背负了太多，他对不起江书雁，欺骗了她的感情……

但是这么多人中，他最对不起的人，还是方庭。

他知道，方庭是真的器重他，也是真的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方庭不能给官绾绾的，希望贺雏清能够替他实现。所以方庭辛辛苦苦为他铺路，帮助他一步一步爬上最高的位子，结果……

结果，自己却是在利用他。

贺雏清还记得，那天在牢狱里，当方庭将陆淮湘的父亲陆振廷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右使大人告诉他的时候，贺雏清就下决心了，要让陆淮湘远离这件事，不要掺和进来，因为他知道，这对于陆淮湘来说会是一件怎样痛苦的事情。

于是他又假意考虑了几天之后，提出要加入赤虺帮。

一开始方庭还是有点不相信的，但是贺雏清会说，再加上陆淮湘和小黑爷当时是真的不在他身边，慢慢的，方庭也就相信了。

之后，就是一起合作，一起进步。他把他从怀水镇官府的包围中救出来，方庭就更信任他了。

“绾绾一直不想我加入赤虺帮，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哪天会横尸街头。”那天，方庭说这话的时候，是贺雏清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哭。“但是她怎么知道，离开了她我已经没有什么活头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让绾绾在天之灵也能知道，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换来安稳。”

贺雏清点点头，表情却凝固了。

然后就是更加亲密的兄弟关系，再然后就是背叛了。

…………

方庭冷脸看着贺雏清，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贺雏清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看见贺雏清用力得青筋都爆出来了，还是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方庭也着急了，连忙问他：“你怎么了？不能说话吗？”

贺雏清又试了很多遍，还是不能开口。

贺雏清哑了。

在方府养了一阵子病之后，贺雏清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皇帝还特意为他规定了三年的宵禁。

皇帝真的放过了陆家父女，还特别照顾他的家人。

现在看来，真的是好的结局。

但是贺雏清心中始终有一个念想。

“你要去找陆淮湘？”

看到纸上的字，方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你去找她做什么？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那天在京城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你还不能吸取教训吗？”

贺雏清无言，在纸上轻轻写下：“当时情况紧急，怨不得她。”

“不行！”

方庭把纸揉成一团，站起来道：“想也别想，我千辛万苦才把你救活，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全，就别想着乱走了！”

但是最后，还是拗不过贺雏清。

在一个夜晚贺雏清独自离开了，方庭紧跟着跟了上去。

贺雏清诧异地看了眼方庭：“……”

“看我做什么？你身体这么差，死在半路不是浪费了我赤虺帮的药？”

贺雏清在纸上写道：“鹿鸣呢？”

方庭摆摆手：“那小子贼着呢，只要有吃的就能活下去。”

然后他们就上路了。

那时，正是皇帝宣布京城宵禁一年的日子，他们路过的很多城市，都有自发地跟随宵禁，有些是一年，有些是规定一个月的哪几天。

总之，贺雏清虽然“死”了，但始终有人记得还记得他。

那陆淮湘呢？她还记得他吗？

贺雏清惴惴不安，抱着残病的身子，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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