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泗水白鹭

清晨的曙光慢悠悠地来了，昨夜的暴雨已经完全停歇，下过雨的林间湿漉漉的，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温润。

        雨过天晴。风雨后见彩虹。一定意义上说，这两句话是带着莫大真理的。

        ——朝阳还未露头，爽朗的情绪已经漫延了整个天地，七彩的霓虹横亘在天际一端，虚虚淡淡的，像是一座没有根基的桥，却是承载着诸多美好的寓意。

        在伯符的指引下，众人很快来到青山边界。楠青等人都有些犯困，昨晚那种情况下肯定不可能睡好，所幸心情都还不错，尤其是在见到不远处那抹彩虹之后，都显得有些激动。

        “前面过去就是泗水了，沿着泗水下行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泗水城。”昨晚最后是伯符守夜，现在看来，他的精神却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青山，泗水，大陆的第一山与第一水。泗水发源地恰好就在青山，其支流也和青山山脉一样遍布全大陆。而泗水城，顾名思义，是一座依傍着泗水而建的城池，也是为数不多的自由城池之一。现如今各大帝国、宗门势力错综复杂，一方自由之地难能可贵。

        不用走多久，青山曼延出来的树林便归在了身后，视野开阔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蜿蜒而下的河流，流水潺潺，清清浅浅，透着一股静谧柔和之感；其次而过是一块水草丰美的江渚小洲，细水洇洇，几只体态优美的白鹭不时低头轻啄，长喙优雅地梳理着羽毛；最后就是只露出些模糊轮廓的泗水城了。

        相比刻意的安排，有时候一些简单的景物反而更能让人感觉舒服愉悦，就像现在。

        有人说，当你感觉一件事美好的时候，它往往会变得糟糕，比如接下来——

        一行人没有刻意控制脚步，突兀的脚步声自然就惊动了小洲那边的白鹭，那些可爱的小生命显然并不怕生，只扭头瞥一眼便又继续专心于自身的仪容，其中更有一只出列朝他们走来。

        那只嚣张的白鹭比同伴们都高大些，一条青色绒毛组成的细线自头冠延伸至颈部，然后在雪白的双翅上蔓延如花开，亮眼之极！

        它步履优雅地走到泗水旁，振翅一挥，潇洒地向对岸飞来。十几丈宽的距离眼看就要被它飞过，底下的河面却突然泛起涟漪，继而翻滚波动，就像蒸腾的沸水一样，又仿佛是有庞然大物挤压着水流从水底快速冲向水面。

        “哗——”

        水花四溅，有黑影破水而出，其势不绝，冲空中白鹭汹汹而去。

        白鹭反应也是迅速，双翅立即加速扇动，其身形瞬间拔高，随后一个轻巧转向躲过黑影。

        黑影一击不中落回水面，却是一头黑色蟒蛟，体表鳞片密匝，看起来压迫力十足。

        那空中白鹭显然也不是凡物，被黑色蟒蛟挑衅激怒后，便在清唳声中迅速变大，一举一动极尽张扬。

        黑色蟒蛟怡然不惧，尾端猛拍水面，粗壮的躯体弹起，再次发起攻击。

        白鹭迎面而上。

        两只强大灵兽争斗得火热，一旁观战的众人也看得火热，所以自然就忽略了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物。

        “小心！”

        提醒响起之时，一条自水中激射出的黑色细线已经逼近了被蟒蛟拖住的白鹭。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道黑影闪现，恰好挡在黑色细线前进路线上，由于冲势太快，黑色细线刹止不及直接撞上了黑影。黑影岿然不动。

        反应过来的白鹭竟表现出一种惊怒交加的样子，立马发飙，尖喙、利爪、长翅交替上场，最后再加一个华丽俯冲，结束战斗！

        措手不及的蟒蛟被击退回水面，它愤愤地瞪了一眼插手的黑影，随后扭动着腰肢钻入水中，很快沉没不见。——灵兽之所以称之为灵兽，除了异常的力量，自然还有异常的灵性。

        “插手”的黑影是伯符，偷袭的黑色细线是一条极细小的黑色小蛇。伯符最早察觉到黑线蛇的存在，见其目标是白鹭，便忍不住出手了。不知为何，那白鹭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伯符将黑线蛇擒住在手，手中青焰翻腾。

        白鹭对着在青焰包裹中蜷缩成一团的黑线蛇盯了好一会儿，最后靠近伯符蹭了蹭衣角后，振翅飞离。

        “怎么回事？”项天阙看向伯符。

        伯符落回地面，丢掉被烧焦的黑线蛇，摇了摇头。

        从那白鹭灵兽向他们走来开始，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

        “算了，赶路吧。”

        相比于从无脸人的追杀中活下来了，其他的事情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走近泗水才发现其水清澈浅显不过是表象，事实上泗水也确实清，只是却是重重叠叠的“清”，给人感觉就是清澈得深不可测。从刚才发生过的事情来看，矛盾并不矛盾。

        心怀着对泗水的敬畏，半个时辰在众人脚下飞快走完，泗水城在望。

        “相信在泗水城里都有你们各自的家族势力。那么，从现在开始，各回各家。”从伯符口中说出的分别都显得漫不经心。

        “伯符大哥！”

        楠青小姑娘感性流露，略显不舍；稍成熟些的北天星、雨泽两人则沉默不语。毕竟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伯符就像一位大哥哥一样，让人不自觉依靠。十四五岁的年纪，赤子之心，世事不熟，友谊便尤为真诚、纯粹，离别难舍之情更是实在。

        “保重吧！”项天阙一贯的冷峻风格，带头走入泗水城。跟在后面的项茼笑脸灿烂着和众人挥手作别。

        “江湖再见。”伯符点头。

        虽有不舍，筵席却终究要散。家中肯定也在担心，不如早报平安。北天星等人相继离去。

        “符子哥，我我……”剩下个娃娃脸嗫嚅着，犹犹豫豫。

        “好了，找你师父去吧！”伯符脸上带笑，轻轻拍了拍小天，“有缘自会再相见！”

        “那，那我们说好了！”

        “嗯啊。”

        最终，只剩披戴斗篷遮住形貌的少年一人与影子，影子拉长在泗水城雄伟的城墙上，相看两不厌。

        ……

        让小茼去休息后，项天阙叫来了父亲部下驻泗水城的领事人，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汉子。

        “刘叔，麻烦帮我查一个人，应该还在泗水城中，其名伯符，行事诡异，发色与瞳色不似纯黑，像是泛着些蓝，或许是异族……”

        “是。少帅你失踪了好些天，筑基镜也突破了，元帅叮嘱不得轻易破筑基……没事吗？”

        “无碍，只是遇到了些意外，有筑基二重的无脸人介入。”

        “那需要属下再查查近期无脸人与各大宗族的动向吗？”

        “可行。”

        ……

        遥远的青山主峰上有清唳长鸣，身上如同开着青色小花的白鹭立在一块岩石上，长着长喙的小脑袋不时摇晃着。

        “哦？你见到他了？也是，这么久了，也确实该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起。

        “是时候了，把这个小家伙给他带过去吧。”

        白鹭长喙接过一枚布满青色花纹的蛋，却突然感到巨大的不安，双翅急切地拍动起来。

        “生老病死很自然的事，你不必为我悲伤！我这么大把岁数，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黑蟒蛟想要化龙，又不肯安心修炼，所以只能打你的主意。它还不能死，你也不会死……去找他吧！”

        白鹭挪着步子，频频回头，最后双翅振颤，凌空飞去。

        “你回来了，说不过去，他还在，也说不过去。所以说啊，世事从无道理可言。我这个老家伙要睡了，你这个小家伙还得替我醒着，是不是也说不过去？嘿嘿……”

        这天，有白鹭东行。

        这天，有神灵乘风归去。

        这一天，天地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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