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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圩市主要集中在山脚平地及一小段山坡上，中间开了一条行道，道头看不到，只依稀可见蜿蜒而上至山林中；大些的建筑几乎没有，多是货栈、堂铺、小店，以及随处可见的地摊——倒也不是没有在别地见过类似，不过此处感受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愿显露形貌的孙公子，大约因着怀揣了“丰厚”的荷包，昂扬的兴致也是难掩的，他似乎对看到的每一个摊铺都感到新奇，走几步就要停一会儿，研究一些特产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估计脑子里还琢磨着能不能买了回去当礼物……逛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品尝起了各色小吃，一手零零碎碎的，分量都不大，就是份数多，饿也不算饿，主要突然就嘴馋了。
他正准备要对付刚买的雪松饼的当口，就瞧见前头围了一堆人，像是在看热闹，空气中传着议论声，又夹杂了点叫骂，听着不甚真切；他犹豫片刻，还是又把雪松饼的油纸包了回去，然后凑近人群，一边透过间隙往里瞧，一边留心着人们的议论。
“……我来晚了，有赶早门清儿的说说这是发生了啥事儿啊？”
“俺也一样！俺也一样！”
“要我觉着吧，应该是那少年偷他的钱被发现了！所以……”
“不不不！这位仁兄猜得也不能说是完全相反，只能说是多少有点大相径庭吧！”
“咋？”
“鄙人不才，恰好是‘现场’之人……咳咳，事实是那人正欲行窃，而这位小少年恰巧撞见，随即示警，那人偷窃不成恼羞成怒……”
孙伯符注意到旁边有几人正热烈讨论着，应该是了解来龙去脉的，他听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还没动作，又听到后头插了个说话人：
“那这小家伙不就是好人了吗，你咋不上去帮忙呢？”
“这个，这个，咳！那人毕竟是做小人行径的，没准手里藏着刀刃呢！我这身虚体弱的……”
大概是说话的人又往后退了退，孙伯符稍一调整，也就看清了里头的情况：首先入眼就是一个矮瘦的麻衣男人和一个简朴稚嫩的小少年，乍看下两者体型相差倒不悬殊，再看那麻衣男正气急败坏地追着少年，不过由于隔了一辆大约是未及卸货的推车，他始终只是围着推车绕圈，反倒成了一出滑稽的追逐戏，徒惹笑柄。
孙伯符想了想，身上好像正好有没吃完的坚果，索性全掏了出来，先捏一个掂量掂量，接着找个刁钻角度猛地一掷，只听“咻——”一声响，里头的麻衣男就捂着腿弯“哎呦！”痛呼起来，乘胜追击！
“咻——咻——咻——”
连着几声，坚果们破空飞击——背部、臀部、腿部——无一落空，且每中一次那麻衣男便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处，上下左右极其扭曲搞笑，一小包坚果打完，那人已惊恐万分，抱头鼠窜而逃。
“哈哈哈！”
“多行不义有高人！瞧那小样儿！”
“嘿嘿，今日份看热闹，满足！”
“这就散了，走走走，赶下一……”
伯符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随即拍掉手心的果子碎渣，一边潇洒地转身离开，一边掏出雪松饼再续前味，只是刚掀开油纸，就被人扯住了袖子。
“哥哥，你的核桃忘拿了！”
他扭头一看，却是刚才的热闹中心之一的小少年，这会儿正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手举着几颗坚果，仰起的娃娃脸上满是真挚。
“不是我的。”
“是你的！”
“不……好吧，但是我不要了，”他感觉这娃娃脸少年应该是属牛的，“不嫌弃的话，送你了。”
“这……”少年很是纠结的样子，最后还是认真道：“师父说，不能凭白受人恩惠的！而且你刚刚已经帮过我一次了……”
“举手之劳罢了，”孙伯符拉开距离打量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我出不出手也无关紧要……你是天选者吧？”
娃娃脸少年似乎有些紧张，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刚才？”
“但是，但是那个人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呀！”少年努力解释着，身躯挺直，“师父说，不能恃强凌弱！”
“那你……”
“师父说，要见义勇为！”愈发义正言辞。
“呃……”孙伯符无话可说，并且表示尊敬，“行吧，你师父说得对。”
“嗯！我也觉得师父说得对！”
“那你找你师父去？我还有事儿，咱们就此别过？”孙伯符客套一下，准备走人。
但娃娃脸少年明显还不明白“客套”为何物，他仍然一本正经道：“我和师父走散迷路了，还找不着他。哥哥你要做什么事啊？我可以帮你的！”
“我不用你帮忙，”孙伯符感觉有点头疼，“你还是去找官府，尽早和你师父联络上吧！”
“可是我还没报答你呢！师父说了，有恩当报！”小少年坚持道。
“我也说了，那就是顺手为之，不必放在心上的，并且我是要进山的，是历练，会有危险的！”孙伯符干脆加快了脚步，好言劝不过的话，只能甩掉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听到这话的娃娃脸少年反倒更加兴奋了，一边小跑起来追着他，一边开口叫道：“啊，我也是跟着师父出来历练的！”顿了顿，又续道：“师父还说了，朋友之间就应该同甘共苦！哥哥，我有修为可以到帮你的！”
有恩当报？同甘共苦？确定不是恩将仇报么……孙伯符暗自摇头，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正视这疑似头脑缺弦的娃娃脸，问道：“那个，你师父没说过‘不要跟着陌生人’吗？”语气无奈，权当最后的挣扎。
“哥哥你是好人！”娃娃脸娃娃笑。
“……”孙公子脸皮一红，撇开头去，生硬地开口：“随便你了！不过，先说好，出了意外，自求多福！”
“我知道我知道！师父说的，出门在外要学会自力更生！”小少年兴高采烈地举手道。
孙伯符再次对其师父表示尊敬，然后放弃搭话，还是把心思放回冷落许久的雪松饼上好了。他再次抬起腿，也再次举起雪松饼，只是才要张口咬下，余光又瞥见那娃娃脸仰着头，笑得满脸天真；他顿住，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双手一掰，把大块没下过口的饼子分给了那娃娃脸。
“谢谢哥哥！”娃娃脸少年想着哥哥真是个“有福同享”的好人，然后迫不及待地大口吃饼，“唔……哇啊！这饼好好吃呀！”
“嗯。”
“哥哥你的眼睛……好酷啊！”
“是嘛……”
“对了，我叫户小天，哥哥你喊我小天就行！”
“……”
“哥哥你呢？”
“……”
“哥哥？”
“伯符。”
“啊，福子哥！”
“……”
吃着饼的小小少年们，向着深山进发，不管青山缥缈，不管迷林险道，只一往无前，只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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