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不觉得用你的东西是偷

053  不觉得用你的东西是偷

夜里几声狗吠后，厨房里开始有动静传出，我睡在床上耐着性子等了半刻，估摸着严驿差不多吃完便披上衣服，打开抽屉取出白天在县城里买的刮胡刀。

这个刮胡刀才一百多块钱，比起他以前在W市用过的要劣质许多，但是目前的形势也容不得他有所挑剔。一旦没了钱，我和他都是这社会最底层的人，只有辛苦的劳作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我想他也是明白的，否则就不会接受我拿去的棉衣裤。

他吃完饭刚从厨房出来，我便在堂屋里拦住了他，没有按开灯，我看着他眼眸中跳出的两点光辉，递上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刮胡刀，你需要。”

黑暗里他的声音有些恼怒，“秦簌簌，你不要老是对我下判语行不行，什么这需要那需要的，我不需要刮胡刀。”

“如果你不需要，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剪刀。”前几天我发现做布鞋的剪刀不翼而飞，思及前后便想到了严驿。他唇上的胡茬子有一两毫米长，齐崭崭的，分明是用剪刀贴着面剪的。如果是用刮胡刀，断不会留下这些和割过的韭菜地一样的脏兮兮的胡茬。

不过，不同的男人留胡茬还真是感觉不一样，比如唐知会让我觉得很阳刚，可是他呢，却让我感到颓废的气息。

他哼了一声，道：“我不觉得用你的东西是偷。”

“好，是拿，所以这个刮胡刀你也拿去吧。”我不禁苦笑。

“也不是拿，你的东西就是我的，包括你。”他纠正。

我将刮胡刀塞到他手上，道：“好，是的是的，你快回去吧。”大半夜的我不想和他斗嘴，便顺着他的话。

“这是你承认的。”

他叽叽歪歪地走了，我关好门走回卧室里睡觉，忽然想起忘记问他这几日在风铃镇小学的工作如何。

我办的识字班已经教完了一年级的课程，便提前放了学生们的寒假，让他们在家中自行复习一年级的所有课程，待春节过后开学考试。因为上午不用再去识字班，我便开始在纺织厂上全天班，马主任考虑得很周到，他并没有因我只是上半班而给我半天的工钱，付给我的工资和那些全天上班的工人一样，他说我教孩子们识字也是应该拿工资的。当然我拿全额工资的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说出去肯定会有人心生不满，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马主任一样宽宏大度。

我和杨竹子对班，如果我上白班的话她就上夜班，由于工作时间是不允许聊天，这样我们说话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下午全员停工参加纺织厂试运营阶段汇报以及春节值班安排大会，马主任借用的镇上电影院的地方开会，我来得晚去的时候人几乎都来齐了。我很快搜寻到杨竹子的身影，她正在那里嗑瓜子，身旁还有个空位子，我赶紧走过去。

“簌簌，你来了，快坐下吃瓜子。”她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西瓜子放到我的手上。

我闻了闻，用盐炒过的西瓜子香喷喷地，真引动人的口水，正准备朝嘴里丢进一颗，台上的马主任已经开始发言了。

杨竹子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簌簌，你晓不晓得那个无赖已经被小学给炒了。”“啊。”我惊呼出声，前面的人立即回头看我。

“我本来也不晓得，早上我看见那个小刘老师挽着镇长的那个癞痢头儿子蛮亲热，就想到是不是她和臭无赖吹了。到小学旁边一打听，才晓得人家张校长把他给炒了。那小刘老师也真势利，见人家没工作就马上踹了。”

我心神不定，小刘老师踹不踹严驿倒没什么，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张校长将他给炒了只怕他心里不好受吧。我仔细地想了想便明白了，张校长当初肯请严驿也必是看在他高学历的份上，可能还许诺了他较高的工资，当然是期待他能和我办的识字班竞争。大约这样并没什么效果，张校长便不想要他了，而且临近过年多一个老师便会多一笔开支，严驿被炒是自然的。

“簌簌，快上台去。”身旁杨竹子推着我。

“什么事。”我糊里糊涂的，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听到。“马主任让你上台发言。”

我被推搡上了讲台，头晕脑胀，停停顿顿自己也不知讲了些什么，然后就跑下了台。

这个夜里我没有听到熟悉的动静声，迷迷糊糊地等到天亮起床察看，盖在锅里的饭菜一点未动早已凉却。

我不禁寻思，严驿是不是因为被炒心情不好，所以夜里也不来偷吃饭了。

白天经过他家门口几次，见是木门紧闭，大约窝在里面生闷气吧。我犹豫着想要去看他，他又冷又饿的可别弄出事才好。

我特意炒了腊肉菜苔，盛了米饭，放在篮子里趁着夜深人静提了出去。想到他的屋中没有灯，便又返回拿了蜡烛和火柴。

在他门口听了一阵，里面没有声音，估计是睡着了。我敲了敲门，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起来开门。我点燃蜡烛，将篮子里的碗拿了出来，向他道：“吃饭吧。”

他坐在床|上不理，我又递到他的手边，他还是不理不睬，弄得我也怒了。“喂，你到底想怎样，被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知道了？”他冷森森地瞟了我一眼，似乎已经动怒。

我不想和他吵架，暖声道：“我知道，但是这也没什么啊，你可以再找工作。我们纺织厂里缺个记帐的，我和马主任说让你去上班怎样。”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起身将我往门外推，大声道：“秦簌簌，你看不起我，你以为我只有靠你才能活下去是不是。你给我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得远远点的。”

我回过头，紧紧地逼住他，凭什么就只有他严驿能够发火，我秦簌簌也有脾气。我甩开他，把手中的碗送到他的面前，道：“严驿，你到底吃不吃？如果你不吃，我会滚，滚得远远地，滚到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他立即愣住，靛黑的眼珠默默瞅着就像那受伤的孤雁，绯薄的嘴唇抿得很紧，或许他也想发火可拼命地在忍住。我叹息一声拉着他坐下，道：“饭快冷了，你好歹吃点吧。”

“你看不起我。”

“没有，我只是想帮你。你在我家偷吃偷喝，还介意我替你找工作吗。”

他又瞪我一眼，道：“我没偷吃偷喝，你的就是我的。”

“好好，是你的，那你现在快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我越说越温柔，越发觉得像是哄小孩。幸好严驿吃这一套，这才接过碗大口吃起来，估计也是饿坏了。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我冻得打了一个冷禁，起身在屋里捡出一些细柴放到铁桶里点燃，果然有了火屋里才有了些温暖。我加了几根粗柴放进去，料着大约可支持到天明时分。

回头瞧见严驿已经吃完，我便收拾准备回去，刚到门口听他在身后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找工作，我自己会找。”

我没有应声，提起篮子快速走出去，毕竟风铃镇不像大城市，风气还不是很开放，若是瞧见我半夜三更在男人家中可就会风言风语了。

往后两天厨房里的食物又被偷了，我便安心下来，严驿肯来表示他已经放下被炒之事。

周末晚间纺织厂里安排了全体工人看电影，杨竹子十分兴奋，平常能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机会不多，多半是政府组织电影院放映员下乡放露天电影，那时才能饱饱眼福。下午下班后她便急着回去炒豆子，我倒很平常，电影这玩意我从来都没兴趣，真不如呆在家里面赶做几双布鞋，或者织几双毛袜子。

是的，严驿还没厚袜子呢。早早吃完饭我就在灯下织毛线袜，大概两个晚上能够织起。

“簌簌。”杨竹子推门进来，瞧见我在织袜子便笑道：“快放下，和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去。”

“杨姐，我不想去，你去看吧。”

“簌簌，我不高兴了。”她故意嘟起嘴。

我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下来，杨竹子实在是太率性了。我们两个去得尚早，此时电影还未开始，我和她占据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这间电影院面积不是很大，观众席位也不超过两百，每张电影入场券票价也才是一元钱，但仍是鲜有人进来看电影。因此电影院的收益几乎是入不敷出，后来电影院被归在镇政府名下管理，每个月去镇下面的各个村子里放电影作为村民的福利。

当然如果谁有钱，只要出得起五十元钱便可以自己点播电影。元旦的那天，镇上的牛屠户的老父亲做八十大寿就请了一场电影，那放电影的幕布就挂在牛屠户家的院子里，我去贺寿看过一眼，满院子围的都是人。

“爱哭鬼村姑。”

身旁走过一个人，瘦长的影子投射到我的手上，我捏了捏手中的一粒炒豆子抬起头，讶异道：“严驿，你怎么在这里。”

他高兴地扬着手中放电影用的带子，道：“我在这里上班，你们厂不是要看电影吗。”

“你是放映员？”我张大了嘴巴。

他笑着不说话，走到最后面的放映机的地方，杨竹子朝着嘴里扔豆子，咬得咯嘣地响，笑道：“簌簌，这小白脸找工作真快，才被炒了就又找到了工作。”

我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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