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你这种人就活该饿死

050  你这种人就活该饿死

“别搜，我交钱就是。”

我在卧室里听到严驿服软了，过了半天听到杨竹子讶异的声音，“怎么才九十八块钱，肯定身上还有，你快点交出来，不要逼我们搜身。”

“真的没有了，就这点钱。”

“少骗我了，大家按住他，我来搜。”

我在房里坐不住干脆出来，正瞧见杨竹子抓住严驿的衣袖，忽然心里一慌便道：“杨姐，还是我来搜吧。”

他抿着嘴若有若无地在笑，站在那里不动，我的手指触上他的胸膛便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微地挛缩，抬起眼看他，他也正瞧我，靛黑的瞳仁里毫无遗漏地装着我惊惶失措的面容。我更慌乱了，他趁机俯下脸在我耳畔吐着气。

“爱哭鬼村姑，你可要搜仔细。”

我的脸突地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进他的羽绒服的口袋里翻，里面空无一物，转到右边口袋仍是没有，再是长裤的两侧口袋，搜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一无所获。

其实就算是我也不相信严驿只带有这九十八块钱，也许口袋里只装着些零钱，他应该还带着银行卡之类的吧。

我想起了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遂拉开他的拉链伸手到里面，果然里面的口袋装着一个方形的物体，我掏了出来是他的钱夹子。

“簌簌，快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钱。”杨竹子喊道。

我打开钱夹，里面没有钱，更没有银行卡，但却有张裁剪得和钱夹大小的照片。我突然有些好奇想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能让严驿藏在钱夹里。伸出手指轻轻拈出那张照片，待看清照片上的人我的手禁不住一阵颤抖险些将那照片抖落地上。

不敢相信，我再次抬起头看他，他看着我微微地笑，眸子里一片清明，我的惊慌不免又遗落进去。

“簌簌，里面有钱吗？”

“没有。”我略定下神，正欲将照片放回钱夹但转而一想便将照片捏在手里，只将那钱夹放了回去。“杨姐，他身上没有钱，不用再搜了。”

杨竹子点点头，招呼众人道：“这无赖是个穷鬼，桌上有98块钱，大家算算他吃了或是拿了自己家什么东西，按价让他赔钱就是。”

众人开始计算自己的东西的价钱，杨竹子很有领导的才能，安排大家排队领赔偿。

“这骗子在我家吃了两个鸡蛋，按理他要赔我10块钱。”

严驿不满，道：“喂，大婶，我才吃了两个鸡蛋，最多1块钱，你怎么要我赔10块钱。”

“死无赖，两个鸡蛋怎么不得10块钱，我算给你听，鸡蛋是鸡下的，鸡不吃东西能下蛋吗。我煮鸡蛋要用水吧，要用柴吧，还要热情招呼你，你说这些费用要不要10块，10块还是算少的。”

“好了，江嫂子，你拿10块走，下一个。”

“他吃了我家的五颗炒豆子，就算5块钱吧。”

……

桌上的钱被赔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张十元面额的纸币。严驿刚要伸手拿起桌上的二十元钱，前街的胖婶就按住了他的手。

“这位胖大婶，我好像没去你家吃过东西吧，你也好像没给过东西我。”严驿陪着笑脸。

“死小子，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租房？”

“租房？”

“二十元一个月，你租不租？”

“10元行不行，总不能让我手上一分钱都没有，有住的没吃的也不行吧。”

我听得目瞪口呆，严驿他会讨价还价，这和我以前知道的那个严驿多么的不同，是他吗？真是他吗？我偷偷地瞟着他，他和胖婶争论得很起劲，两人唾沫星子横飞，最终双方让步以十五元一个月的房租定下来。

“喂，胖婶你是不是过份了，这无赖欺负簌簌，你还租房子给他住。”杨竹子插话。

“杨妹子，快过年了就让我挣个钱吧，我们都知道他不是簌簌的朋友，也不会有人上当受骗了。再说有我们姐妹在还怕这无赖欺负簌簌不成，要是他欺负簌簌，我胖婶首先就把他扔给你家旺财当过年的点心吃。”胖婶拍着胸脯保证。

杨竹子又争辩了几句，但奈何抵不过胖婶和严驿一个愿租，一个愿住，两个人提起腿便跑得无影无踪，任是胖婶那肥硕的身躯原来也可以健步如飞，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步步亦艰的大雪天里，可见钱的魅力不小，不管秦簌簌做了多少让风铃镇的人感激的事，怕是也比不上吧。

下午去纺织厂上班，晚上交班的时候杨竹子偷偷跑来告诉我，胖婶把自己家的那个放杂物的破房子租给严驿。我一听之下不免担心，胖婶家的那个放杂物的房子我清楚，原先是个牛棚，后来牛被宰了就放杂物。而且面积尚不足二十平米，也没有厨房，不敢想像这样的环境严驿能够住得下去。

不过也好，让他呆上几天，等他受不了便会离开，倒不用我特意去赶他。

灶里的火奄奄将熄，我赶紧添了两根干柴放进里面，用嘴对着轻吹几口气，那火势便又熊熊起来，几点火星飞溅到发丝上，有些烧焦的味道。

灶上的蒸笼烟雾袅袅，水在锅中翻腾扑响，等那两根柴燃尽的时候蒸笼里的馒头也该熟了。

到风铃镇后我逐渐习惯了这里的饮食，以面、馒头等为主食，大米倒吃得少了。不过这样比做饭方便，往往做饭必须要炒好几样菜，但是吃馒头蘸着些酱就可以了。杨竹子很会做酱，她做的酱辣中带甜，就着馒头吃最适合不过。她见我爱吃，便送了我一坛，我吃了一个月如今还剩下大半坛。

“簌簌。”

还不等我答应，杨竹子就推门进来，看见我在吃馒头便笑道：“哟，在吃晚饭了啊。”

我笑道：“杨姐，也来吃吧。”

“不用，我过会回家吃就行。”杨竹子神神秘秘地走近我，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来，道：“簌簌，我刚才看见那个欺负你的无赖在街口卖衣服。”

“卖衣服？卖什么衣服。”我诧异了，难不成严驿在做服装生意。

“他能卖什么衣服，小白脸中看不中用，他卖的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没钱吃饭了呗，这不只有卖衣服。”

我张大嘴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来严驿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真像他所说的一样破产了吗。如果他有钱的话，他是不会卖掉唯一能够御寒的衣服，可能他真的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了。

这个傻瓜，卖掉衣服虽有吃的，但是他会被冻死的啊。

我站起身往门口跑去，杨竹大声地喊但我却没功夫答应了，我要去看看那个傻瓜。到街口果然瞧见了严驿，这里是镇上平日赶集的场所，周围分部着几个小卖部，因此走动的人会多些。他蹲在雪地中，上身仅着一件毛衣，双手抱在胸前冻得瑟瑟发抖。而他周围聚着好几个人在询价，其中还有一个人在试穿他那件烟青色的羽绒服。

“穿着挺暖和的。大兄弟，你卖多少钱。”试穿的那人好像看中了。

“三百块。”

“大兄弟你莫要吓我，三百块，我一个月都赚不到三百块，那我买了你这件衣服这个月就不用吃饭了，我看10块钱你卖给我，怎么样。”

“10块钱？”严驿明显气馁了，瞧样子这件衣服不好卖。“兄弟，我这件衣服原价可是……”他没再说下去，挥挥手叹气道：“10块钱就10块钱吧。”

他接过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十元面额的纸币，哆嗦着远去了。瞧着他的背影，我蓦地感到鼻子里酸酸的，很不好受的感觉，就觉得是自己一个很亲近的人突然落魄了。是同情，是怜悯，我分不清此刻对他的感觉。

只是觉得很心酸。

我追上那个卖衣服的人，如果不把衣服买回来严驿非冻出病来不可。“小陈，小陈，你等等。”

小陈停下来，他是我们纺织厂的业务员，同我关系还算可以。“簌簌，你找我什么事。”

“那件衣服……”跑得急了，心脏剧烈地跳动便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我在他面前弯着腰喘气，过了半刻才道：“小陈，你手上的衣服能不能卖给我。”

小陈似乎颇为中意那件衣服，我当然看得出来，这件羽绒服虽是穿过，但是和新的没什么分别，而且依严驿的性格，他断不会买便宜的衣裳，我只用眼睛看就知道那件羽绒服价值不菲。

他沉吟着，手不断地摩挲怀里的羽绒服，道：“簌簌，这可是男式的，你买去做什么。”“小陈，我知道你是10块钱买的，我50块钱买行不行。”我不愿再同他罗嗦，干脆多加些钱。

小陈瞧着我犹豫了半天，道：“好吧，簌簌，这件衣服就卖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用，但是你开口了我就不能拒绝。”

他将衣服递给我，我也不迟疑立即掏出一张五十元塞到他的手上，转身抱着那团衣服跑回家中。回到屋里杨竹子还在，见我进来便笑起来。

“簌簌，你真有办法啊，把他的衣服买来好冻死他。”

我大汗，杨竹子她真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那么坏的人么。我来不及解释，用碗装了几个馒头，再从蒸笼里拿了几个热腾腾的红薯，一并放到墙上挂着的竹篮子里。

“簌簌，你这又是做什么。”杨竹子不解地抓住我。“杨姐，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我提起竹篮子跑了出去，严驿那里恐怕等不得了，零下二十多度不穿厚厚的御寒衣服不冻死也会冻病。

远远地就瞧见那间低矮的屋子，门虽然关着却留有一条近约五厘米左右的缝，被风吹得咣当地响。我走近恰巧严驿出来开门，见是我便愣住，但转瞬就笑逐颜开。

我走了进去，这间屋没有窗户，是个长直筒形，靠着里边墙的一侧堆着杂物，在对面则用两条长凳搁着一张床，床不宽，大约一米左右，上面搭着条破旧的灰色布单。我细看那床布单，上面有许多黄褐色的锈迹，眼见得是时间久远了，估计是胖婶用过的旧物给了他。我忍不住伸手去揭床单，这才发现床单下竟然没有垫棉絮，就直接铺在那块门板做成的床|上。下意识地我又去摸床|上堆成一团的棉被，薄薄的一层，略有些潮湿。

略站了会我便有些哆嗦，凉意刺骨，屋里温度虽稍微比外面高一点，但仍是冻得像冰窖。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住人，日子久了非得病不可，我心烦意乱。

“穿上。”见他仍在发抖我才记起此来的目的，忙将手里的羽绒服扔给他，他笑着接过但并不穿在身上。我也懒得理他，将竹篮子的馒头和红薯拿出来，见他屋里没有桌子，我干脆连碗一起放到床上。

“是给我吃的？”

他笑得得意，毫不客气拿起馒头往嘴里送，我正要提醒他洗手忽想起目前的环境便又住了嘴。在屋子里又打量了一番，我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扎成的小包塞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他笑嘻嘻地打开来，但马上愣住了。

“严驿，我只有三百块钱，现在全部给你。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赶紧回去吧。我想你就算不回W市，随便去哪个城市里，你都很容易找到工作，所以不要在这里挨冻受饿。”

他瞪着我，满脸怒气，不由分说将小包扔到我怀里。“秦簌簌，你欠我几千万，别想用三百块钱就打发我。你不还清钱我绝对不会离开，而且你少看不起我，我会找到工作养自己不需要你可怜。”

我也怒了，这个人完全是不识好歹，我是一片好意为他着想，他呆在一个几千人的小镇里能有什么发展。这里又会有什么工作适合他，他根本什么都做不来啊。

“好，你不需要我可怜，但愿你永远这样有骨气。”我气呼呼地拿起床|上盛馒头和红薯的碗，将它们统统放进竹篮子里，提起就往门外走。

“爱哭鬼村姑，你把吃的拿走做什么，我还没吃饱。”他大声地叫喊。

我没回头，骂道：“你这种人就活该饿死。”跑出门来，外面的雪已淹没过小腿，满天的雪团子打下来。我猛地停住脚，回头望向那扇残破不堪的门，又瞧着手上的竹篮子，不知如何自决。

我原是心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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